川藏线上，那个徒步的女人

从西藏回来已超过两个月，尔后去了很多地方，可不管步履如何匆匆，脑际仍时常浮现川藏线上那个徒步女人的影子，内心深处一直在追问，她为什么要独自远行？

见到这个女人，是我们沿川藏线去波密的路上，在距死亡大峡谷帕隆沟（亦称迫龙沟）约10公里的地方。只见她穿着浅黄色的上衣，淡蓝色的牛仔裤，举着拐杖，背着笨重的旅行包，迈看细碎的脚步，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川藏线上缓慢前行。偶尔见她用脚踢掉山上滚下来的石子，似乎在为车辆与行人清除脚下的障碍。

我们一行四人，加上司机，共计五位，坐在车上胡侃。老黄说这女人是不是失恋了，要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到这荒山野岭来折腾自己？老蔡说这女人应该是大学生，暑假到了，出来挑战一下大自然。老澜说这女人应是来寻求另外一种刺激，只有在接近“世界屋脊”的地方与有缘的人真爱过，这辈子才算没白活。

窗外吹来微微的山风，风里夹泥土的芳香。雪山融水汇聚成河，从我们眼前奔腾而过。大山深处，偶尔传来动物的哀嚎，给崎岖的山路平添几分恐惧。我问司机，你一直在川藏线走，直觉判断，这女人为什么要步徒远行？司机河南人，在西藏开车十来年了，见证了川藏线诸多的自然灾害及无数的生死离别。他很坦诚地说，不下车跟她聊，真不知道原因。我说，师傅，咱们停车吧，我去打探一下究竟……川藏线没有我们想像的宽敞，只要在路边停一辆车，就有可能大塞车。另外，我们往波密，这女人往林芝，方向刚好相反。为不影响沿路交通，也为保障大家安全，老黄、老蔡、老澜期望看完通麦特大桥后，返程时顺便捎其一程，便可详细了解徒步原由了。感觉很有道理，便让司机加速开往波密，去死亡大峡谷帕隆沟看看。

帕隆沟大峡谷由两条江汇合而成，一条叫帕隆藏布江，一条叫易贡藏布江。以往，从成都到拉萨，从林芝到波密，通麦是商旅、兵家必经之地。最早去通麦，只有一条简易的铁丝桥，铁丝上面铺些粗糙的木板，人与马匹便在摇摇晃晃的铁丝桥上通过。桥下惊涛骇浪、急流汹涌，耳际不时传来排山倒海的轰鸣声。别说走在桥面上，就是看着都眼花。我站在破旧、苍老的桥墩边冥想，很想知道这座简易的铁丝桥在风雨中飘摇了多少年，更想知道有多少行人与马匹掉到帕隆藏布江大峡谷，成了大山与河神的祭品。第二座桥是解放后，解放军为保障西藏老百姓出行安全，建了一座钢铁桥。照当时的条件与水平，应是国内一流了。可踩在枕木铺就的桥板上，脚 下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我顿生畏惧。如果换我做司机，就是给再高的荣耀与再多的财富，也是不敢开的。司机告诉我，他以前开过，那时，铁桥两端有武警把守，每次出行，感觉是拿生命在赌博，今天出去了，不知明天能否回来。他说，通麦大桥所在地的帕隆沟大峡谷，至少有数百辆车掉入江中，上千人长眠于此。如果加上抢险牺牲的官兵，没一万也有三千。具体数据无法考证，但“川藏线上十英雄”便是血淋淋的证明。好在近些年国力强盛，财力充足，修了排龙沟特大桥、通麦特大桥，去波密、去拉萨不用再走帕隆藏布江悬崖公路，车辆跌入江中、翻入峡谷的概率大幅降低。如果不是泥石流、塌方或雪灾，通常是不会出人命的。真出人命，极有可能是开车不注意安全，冲入山下，权当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要去布达拉宫朝圣，而走川藏线去拉萨，仍是危险重重。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得把脑袋系到腰带上。像我，上有老，下有小，闪失不起，儿戏不得。在司机的建议下，看完通麦特大桥，拜谒长眠于此的“川藏线上十英雄”，便返程，以便次日走高速去拉萨。

也许旅途太无聊，返程途中，我们便找那个徒步的女人。依据我们计算，她最多走了5公里。可我们怎么找，也不见她的踪影。我多次问大家，她怎么消失了呢？司机说，极有可能搭顺风车走了，也有可能到客栈歇息了。否则，脚是怎么也跑不过汽车轮子的。见不到其人，我们不免多了几分失落，想要的答案转瞬成为泡影。

有社会学家统计，男人在一起，最大的爱好莫过于聊女人，而女人在一起，最大的爱好莫过于聊男人。人类世界很单纯，就男人与女人，可因为聊，世界变得多姿多彩。我们没啥鸟事，自然又瞎聊这个徒步女人穷游的若干种可能。

老澜说，她出来徒步，没啥钱，搭别人的顺风车，用什么感谢呢？难道指望川藏线上的司机都是活雷锋？一旁的司机偷笑，说这是川藏线、青藏线、滇藏线上公开的秘密，何必多问。老蔡说，不可能，她既然选择徒步，就有自己的道德要求，岂会如此轻率？老黄说，她想怎么样，那是她的自由。选择与被选择，均是她的权力，我们操啥心？末了，大家齐问司机，你天天在川藏线上跑，徒步女人那么多，没碰到艳遇吗？他握着方向盘，看看远方，长叹一口气，很久才回话，一切得看缘分……

我乃文人，不想过度猜测别人隐私，只是在想，从成都到拉萨，川藏线有2000多公里，一个弱女子，仅凭双脚，怎么有勇气去丈量到“世界屋脊”的距离？甚至瞎想，崇山峻岭，雪域高原，那么多流浪的野狗及饥饿的猛兽，孤独一人远行，不怕成为它们的猎物吗？再且，青藏高原，雪域之巅，孤苦伶仃，万一遭遇病害或坏人怎么办？我一爷们，想想都害怕，而她，在为某种我们所不熟知的梦想徒步着，远行着，坚持着，伤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