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贵州已经三次,分别去凯里、贵阳、铜仁。或是追寻先烈的革命足迹,或是考察独特的人文历史,或是慰问前来支教的朋友。遗憾的是,每次想去梵净山看看,看看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不知何故,总是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与梵净山一错而过。
之所以想去梵净山看看,起源于多年前我在凤凰卫视看了一期节目,说贵阳有位记者叫董明海,患了癌症,到很多地方求医问药,没有任何疗效,医生回复惊人的一致,让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别亏待自己。别无选择,董明海感觉来日不多,索性带着长枪短炮来梵净山拍一种长着胡子的小怪物,我国独有的峨嵋髭蟾。喜欢梵净山的山山水水,捕捉峨眉髭蟾生命的轨迹,长期在茂密的树林中饮居、行走、拍摄,这位被医生宣判“死刑”的记者,活过一年又一年。后来,当他去医院检查癌细胞指数时,竟然离奇地消失了。此次,我去梵净山前,特意搜索董明海的相关报道,发现又是十年过去,他的身体依旧硬朗,健康指数平稳,没有复发迹象,不得不让我啧啧称奇:梵净山的生态环境真有如此功效吗?
我已去过十几个国家与地区,横跨欧亚大陆,遍布太平洋和印度洋。所到之处,无一例外,晴空万里,白云朵朵,让我饱览名山大川。我经常跟朋友吹牛:“我的名字里有云,老天见到我自然赏脸三分”可是此次,我特意来梵净山,老天便不给我面子。抵达佛光酒店时已是傍晚,只见头顶乌云密布,把梵净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仙女披上面纱,绝不随意露出美丽的容颜。
此时已立秋,梵净山的雨滴依旧格外大,像冰雹一样不时打到我的脸上,有些疼,有些冷。我祈祷上苍开恩,希望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大清早计划乘观光车上山时,天空仍是灰濛濛的,没有丝毫放晴的意愿。酒店门口聚集好些人,车牌显示,有湖南的,有湖北的,有广东的,有四川的,也有新疆和上海的……他们议论纷纷,迟疑要不要上山。我便跟大家说:“既来之,则安之。初衷不改,攀登梵净山。”
观光车载着我与其他游客在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行驶,耳边不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声。如果没有发动机的轰鸣,我想这是大自然演奏的交响曲,抑扬顿挫,交相悦耳,定会让人心旷神怡。
看着公路两边不时闪过的古树,或高耸入云,或粗如水桶,在云贵高原这种气候环境下,常年5℃~17℃,能长得如此高大粗壮,没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是很难长成的。当车缓缓开到望佛亭,喇叭里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如果天气好,站在此处,可以仰望梵净山金顶,是视觉位置最佳的地方。”
听到望佛亭三字,想起这些年我在国内国外名山大川旅游,发现不同肤色的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或烧香,或祈祷。甚至可以讲,没有名刹古寺的地方不会有名山大川;没有名山大川的地方同样不会有名刹古寺。感觉这是一个哲学领域的辩证问题,也许因为彼此需要,从而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融为一体。而金顶与望佛亭巧妙组合,让梵净山多了更多神秘色彩。
车窗外下着雨,待车在缓慢爬行过程中,我特意查找梵净山名字的由来。公开资料显示,梵净山载入史册始于汉代,到明初,梵净山已是名扬天下的佛教名山。因金顶孤峰突起,形如饭甑,故称饭甑山;该山佛教兴盛,寺刹林立,为梵天净土,故名梵净山。梵净山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是西南一座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山。
从半山腰乘缆车上山比徒步快。毕竟人到中年,我的身体不再如年轻时可以经得起折磨,没有任何犹豫,买了往返缆车票,第一个钻进缆车,伴随缆绳拉动,在云山雾海中穿梭。随着缆车越爬越高,缆车外的水珠也越积越多。脚下苍翠的树木似乎告诉我,梵净山虽位于云贵高原,降雨量却极其惊人。资料显示,梵净山年降雨量1100~2600毫米,与东莞年降雨量1400~2700毫米相差无几。要知道,东莞离海边仅30公里,梵净山离海边有963.6公里,32倍的差距,却有极其近似的降雨量,能说不神奇吗?
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梵净山的气候如何形成,缆车已经到达山顶站。此处离蘑菇石约1000米,攀爬约30分钟。此时,雨越下越大,纵使我穿着雨衣,单薄的衬衫也无法抵御山顶的寒意。我测了一下温度,不高不低,17℃。要知道,我从东莞来梵净山,只准备了短袖衬衫和夏季长裤,此时温度变得如此低,不是等于让我穿夏装过冬天吗?虽然有些冷,可我没有选择,只能沿着栈道一级一级往上爬,希望用运动量来抵御山顶的寒冷。只是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我揉了揉眼睛上的水珠,扶着木栏遥看山顶,才突然想起,梵净山这里是高原。虽然没有高原反应,也不容许快步攀爬。只能走一走,停一停,不时看看栈道两边的树木与花草。
梵净山有一点做得比其他景区好。为了让游客深入了解梵净山的动植物资源,将具有代表性的动植物一一展示出来。让我知道,梵净山有3000余种动物,如极危物种大鲵、濒危物种林麝、易危物种白冠长尾雉和亚洲黑熊。老实说,我希望此次雨中攀登梵净山可以偶遇黔金丝猴,或是碰上林麝,祈祷别遇到黑熊。否则,以我一人之力,真不敢单枪匹马与黑熊搏斗。或许因为下雨,这些珍稀野兽没有出来散步观光。但红腹锦鸡、领鸺鹠、赤腹鹰不时出现,好像梵净山的主人在招待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时啾啾唱着歌,似乎告诫我,虽是大清早,别怕孤魂野鬼,有它们为我做伴,让我感受别样的梵净山。
梵净山的植物特别多,我能认识的只有苔藓、龙头竹、凤仙花、鸽子花、山茅榉、冷杉等。我对苔藓观察非常细致,主要是我看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出版的图书,其中对苔藓有详细介绍,细读才知道苔藓是气候好坏的晴雨表。像在海拔2400米的地方,如在大西北,已经变成茫茫沙漠,而此处可以看到长势茂密的苔藓,说明梵净山的雨水足够充沛,气候非常湿润,温度特别适宜。否则,在这样的高海拔,是长不出来的。当然,因为有了足够的雨水,孕育出茂密的苔藓,诞生数不胜数的植物,伴生数不胜数的动物。我们常说“命运共同体”,这些动植物便是梵净山的命运共同体,构成这个美丽星球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级一级的爬,一步一步的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到了梵净山的标志景点蘑菇石面前。以前,只在电视、报纸、网络上见过,对其独特的造型很惊讶。真正来到蘑菇石面前,面对由砂质板岩和石英砂岩组成的方形石柱,屹立在天地之间,经历亿万次的地壳运动,竟然没有倒塌,不得不让我感觉神奇。焉知,如果是青石、大理石构成,尚可理解。毕竟,其硬度与韧性可抵抗狂风暴雨的侵蚀。而蘑菇石由砂质板岩、石英砂岩组成,本身极其脆弱,用手指可以划出印痕,用手掌可以劈断石板。竟然在梵净山的顶峰可以留存上亿年,难道称不上奇迹吗?
我到达蘑菇石之后,好些大学生也跟着攀登上来了。他们掩饰不住对蘑菇石的喜爱,纵使狂风呼啸,纵使大雨淋漓,纵使云雾缭绕,依旧站在蘑菇石前合影。我随身携带了专业相机,感觉拍不出想要的效果,便严严实实裹在雨衣中,没有拿出来,生怕被淋湿了。
我穿的衣服太少,不时打着寒颤。一位年约七旬的长者此时也上来了,笑着问我:“小伙子,你感觉这里像天宫不?”我说:“云雾缭绕,很像。”他又问:“你觉得神仙怕冷不?”我用手擦去脸上的雨水,仔细看了看这位长者,笑着说:“神仙应该不怕冷吧?”长者说:“能登蘑菇石者皆神仙,你还冷吗?”我顿了顿,突然发现全身暖暖的,在寒风呼啸中不再感觉寒冷。
我计划去老金顶看看,在历史的长河中,释迦牟尼为什么能跨越千重山、万条河来到梵净山,成为芸芸众生的心灵寄托。只是雨越下越大,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也越来越滑,走了一小段,我还是返回了。我怕佛祖公务繁忙,忘了保佑,摔跤咋办?后来想想,去承恩寺吧,那里供奉弥勒佛。我很喜欢有关弥勒佛的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可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我经商其实也是修行,如果能修练到如此高度,在商海中摸爬滚打,面对无穷无尽的烦恼,还会称得上烦恼吗?
顺着青灰色的石板台阶,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承恩寺。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吧嗒吧嗒打到我的脸上,好像告诉我,人间非净土,何苦惹尘埃。步入承恩寺,我退去雨衣,跪在弥勒佛前,双手合十,与其默默诉说人世间的烦恼与忧伤。
在寺庙,我从不求财,只求平安。或许因为下雨,或许来得太早,承恩寺内没人烧香。我怕佛祖孤单,买来香和酥油灯,逐一点燃,插在香炉中,摆在佛祖前。此时,我看了看,发现我是当天第一个给弥勒佛敬香、点灯的人。有人悄悄问我:“为什么不求大富大贵、家财万贯?”我说:“财富乃身外之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
从承恩寺出来,突然想起我得赶高铁,回湖南老家陪父亲吃晚餐。父亲八十有三,对我们子女来说,呵护我们成长,庇护我们长大,难道不是我们心中的佛吗?纵使雨越下越大,纵使金顶还未爬上去,为了不让父亲久等,仍是匆匆下山,赶去火车站。途经观音洞时,我默默许诺,一定抽空再来梵净山,一定要爬金顶,还要拍梵净山美不胜收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