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南的年夜饭

转眼，又是五年过去，直到此番春节，我才携带妻儿回湖南老家过年，而宝贝女儿为体验生活，利用寒假时间去打短工了，没有陪同我们返乡，多少有点美中不足。

我打1998年南下，迄今已是二十六年。在二十六载的漫长岁月中，我回湖南过年极少。如果不是父亲八十开外，也许我与家人又将选择出国旅游，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晒着暖暖的太阳，或是在一个温泉度假村过几天舒适的日子。此番返乡，纯粹陪父亲过年。父亲老了，需要陪伴，让父亲高兴，或许胜过儿孙任何花言巧语。

回乡过年，不得不聊老家的年夜饭。我的老家位于湘西南，地处雪峰山脉。在我的记忆中，天未亮，公鸡尚未打鸣，父亲便起床做好年夜饭，叫我们兄妹起床吃饭。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吃年夜饭？特别在地地道道的农村，如果哪家没有吃完年夜饭，便去敲别人家的门，不管是好友还是贵客，不管是急事或是公务，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看。当然，对主人家来说，十有八九不会开门。因为不放烟花炮竹，意味不会开门迎客。

二十岁前，我一直以为全国各地都是深更半夜吃年夜饭。直到1999年春节，我第一次在外地过年，才发现广东的年夜饭不分白天黑夜，只是比平常丰盛一些而已。我甚至想，广东的年夜饭为什么不要半夜起床吃呢？

再后来，结婚了，太太是湖北麻城的，我去大别山过年，发现他们的年夜饭只是下午吃，不会像我老家，深更半夜起床吃。只是有一点不同，大年三十晚上，出嫁女儿不能见娘家的灯。像我们一家四口，千里迢迢去湖北过年，大年三十只能住在酒店或妹夫家，感觉这个习俗不好，甚至觉得有些迷信。早些年，我与太太还嘟哝，感觉这样回去过年没意思。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发现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特定的习俗，作为女儿女婿，岂能不遵守呢？就像我老家的年夜饭，能不半夜起床吃吗？

走马中国，去的地方多了，开始琢磨为什么老家的年夜饭是深更半夜吃？关于这个习俗，查了一些典籍，问了一些老人，归纳起来，通常有四种说法。

一是古代老百姓穷，辛辛苦苦干一年，好不容易攒点好吃的，却有可能被地主收租收走。为了不让地主知道自己家里有好吃的，平民百姓只好深更半夜起床做好饭菜，悄悄地叫家人起床吃饭。久而久之，湘西南一带的老百姓年夜饭便变成深更半夜吃了。

二是湘西南一带梅山文化盛行，古代老百姓认为深更半夜是阴阳交会时间，半夜吃年夜饭，既可照顾家人，也可顾及先人，虽是阴阳两隔，却是和和美美，家业兴旺。直至今天，吃年夜饭前，湘西南一带的老百姓通常会先敬已故亲人。待他们酒醉饭饱，子孙后代才能动筷子吃年夜饭。

三是湘西南一带年夜饭与农耕文化有关。农耕社会中，清晨是农民最早开始一天劳作的时刻，湘西南将这一传统带入年夜饭的时间选择中。在这个时刻，老百姓通过吃年夜饭来祈求新年五谷丰登、家庭和睦、财源广进。全国很多地方敬财神、火神，时间各不相同。但在我老家，大年三十敬财神，大年初一敬火神，二者与年夜饭结合在一起。吃年夜饭前，要请财神菩萨，或请火神祝融，待给他们烧纸、敬香、祭祀后，家人才开始吃年夜饭。也因为这样，我老家是过两个年，这在全国并不多见。

还有一种说法是避开“踩断年根”。如果没有吃完年夜饭，便有人上门，不管是讨债，还是拜访，都是不吉利的象征。为了讨个吉利，湘西南一带的人只好在深更半夜起床吃年夜饭，可以避开被人“踩断年根”，确保一年大吉大利、顺风顺水、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总之，湘西南年夜饭非常讲究，至少做六道菜，寓意六六大顺。或做八道菜，寓意财源大发。或做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嘴巴不能乱讲，否则，大人会抽，或被训。地地道道的农村，大家都期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果被小朋友一顿胡言乱语，很是忌讳。像我，外出时间久了，对很多习俗不大了解，就告诫小孩，只讲吉利话，不说犯忌话，以免哪句话讲错了，弄得大家不开心，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