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娘》

读《娘》这篇散文，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点精力。我曾经说过，读文，我爱读短一些的，当然也不绝对，土家族作家彭学明的长篇纪实散文《娘》，就很长，大约有几十万字，我也读了。这篇散文，是彭学明通过十一年的痛定思痛写下的，他从爹抛弃娘和自己开始写起，真切描述了自己的娘所遭遇的前所未有的屈辱和苦难，全景记录了娘牺牲所有的名誉，以血泪和生命抚养孩子、保卫孩子，以品德和精神教育孩子、培养孩子的经历与恩典。娘是个大题目，怎么说都不过分。娘的恩情对每个人来说，如天高，如地大，如海深。每个人都有娘，都有报答娘的机会，就看你珍不珍惜，会不会报答了。彭学明这篇长篇纪实散文，让我对“娘”有了更清醒的认识，让我对怎么样报答“娘”，有了更进一步的反思。

彭学明出生在湘西贫穷的大山深处，在湖南古丈县长大。关于《娘》，彭学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母亲给了我人生的所有滋养。读者之所以说我母亲是天下母亲的崇高化身，就是因为母亲集合了天下所有母亲美好的精神品格和人格。勤劳、善良、艰韧、顽强、博爱、宽容、无私、无畏，有思想，有尊严，有智慧，舍得了一切，担当得所有，装得了天下，容得了苍生。所以，我在《娘》里写道：娘是人间最美最好的菩萨。”

由此想开，普天之下所有的娘，有谁不尽心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不殚精竭虑维护自己的家庭，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情，有不同的经历，对爱的表达，也会不一样。无论如何，娘都是最关爱自己的孩子，最维护自己的家庭那个人。这可能也是彭学明这篇散文想要表达的一个意思。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孩子，对娘所作出的奉献和牺牲，有足够的理解和足够的认识呢？这是很令人担忧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彭学明碰到了，我们大部分的人，也都碰到了。

娘的恩情，不仅表现在她的艰辛和付出，还表现在她看着孩子健康成长时的快乐和幸福，以及她对孩子的无限期待和无限祈盼。而娘的孩子们，娘的含辛茹苦，娘的对他们的养育之恩，在他们看来却似乎是应该的、平常的事，他们心里面很少惦记着娘，很少想着长大以后如何去报答娘。等到真正长大了，又总是忙、忙、忙，连个电话都顾不得打，更别说常回家看看了。一旦娘没了，才后悔，才痛哭，可一切都已经晚了，已经找不回娘了。

彭学明把娘的死说成他把娘弄丢了，他因此而悔恨，而愧疚，“月光醒了，可以再回到天空；鸟儿累了，可以再回到深林；儿女没有娘了，就再也无处安生。没有娘的家，是残缺的、空虚的、没有生气的。没有娘的孩子，再大的孩子都是无家可归。人活一百岁，都得有个娘！没有娘，你的财富能够买断整个江山又怎么样？没有娘，你的权力能够统治整个世界又怎么样？你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现在，我就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把娘弄丢了。我无家可归了。我再也看不到娘天天站在阳台上目送我远去、等我回来了……”

和所有人一样，我也有个娘，我也把娘弄丢了。我为此而悔恨，而愧疚。我的娘也是很辛苦的，很不易的。我们还小，父亲就被下放到乡下去，是娘一个人，独自带着我们，又是上班，又是抚养孩子，忙完公事忙家事，忙完家事忙公事，很少休息的时间。娘多辛苦啊！娘多劳累啊！娘没有因为辛苦而发过一句牢骚，娘没有因为劳累而怨恨过哪一个人。她不但尽心抚养我们，还关心我们成长，教育我们做人。有这样的娘，我们该多满足啊！我们该多幸福啊！可我们长大了，总是忙啊忙啊，娘吃得怎么样？娘穿得暖和吗？娘过得好不好？对于娘的这一切，我们并没有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甚至连娘生病了，我们都不能时常守候在她身边照看她。能不悔恨吗？能不愧疚吗？

娘是最值得我们珍惜的人，我们应该及早孝顺娘，不要让娘感到孤单，不要让娘对自己有遗憾，不要等到娘病了，动不了了，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娘；不要嫌弃自己的娘，不管娘多老，多丑，多穷，娘都是养育我们的对我们有大恩大德的娘……

彭学明惭愧地检讨了自己：娘历尽千辛万苦把儿子养大了，并没有得到儿子的理解，还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因为娘而产生耻辱感，并从初中懂事时开始萌生、渐长……彭学明勇敢地剖析自己的过错：不考虑娘的感受，把娘硬生生从她习惯的乡下接到城里住，每天回家沉闷以对，把在外受的气全发泄在娘的身上，谈恋爱了，女朋友家住在离自己家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却在女朋友家一住就是几乎一年，自己谈婚论嫁，甚至举行婚礼时，都没有让娘到场……他痛心疾首地写道：“为什么我容得下整个世界，但我却容不下我娘？”终于，娘要离开他了，娘在临终前，“试图艰难地向我伸出手，但已经无力了，没有伸直。娘流着泪，绝望地望着我倒下，倒下，倒下……”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看下去，眼泪迷糊住我的眼睛。——娘丢了，家没了，彭学明也幡然醒悟了。他对记者表示：“娘离开了人世后，我离开了生活了四十多年，母亲生活、受苦了一生的湘西，来到北京，走进中国作协的大门。到了北京后，痛感人情的淡漠，亲情的失落。娘在的时候，每天回家，一听到我的脚步声，用不着敲门呢，她就把门打开了，饭菜都弄好了。而现在，房间是冷的，没有热气；整个生活是冷的，没有热气……我开始越来越怀念娘，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娘。……何止城市呢，农村现在也这样，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处处都是空巢家庭，留守孩子，人情亲情在沙漠化。很多孩子从外面回到家乡，整天忙着和朋友打牌、聊天、吃饭，有几个好好陪着父母的？”

彭学明的话，为我们这个社会家庭传统孝道，敲响了一记警钟。

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娘，选择娘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是富贵的还是贫穷的。不论我们生长在什么人家里，每个娘都是辛苦的，每个娘都是艰难的。娘生孩子辛苦，娘养孩子艰难，娘教育孩子成长，更是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娘老了，娘喜欢唠叨了，你能嫌娘丑妈？你能怪娘啰嗦吗？等到娘倒下了，才悔恨，才愧疚，才痛苦，一切都已经挽不回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娘，每个人都有报答娘的机会，就看你珍不珍惜，会不会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