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也做过许多梦,只不过大部分的梦,都只是些难以实现的虚幻之梦罢了。比如,我曾经梦想过要当科学家,因为著名科学家、科普作家高士其爷爷写的许多科学小品,让我对神秘的科学世界十分向往。又比如,我也曾经梦想过要当乒乓球运动员,因为乒乓球是我国的国球,中国运动员在世界各级大赛上屡建奇功,包揽许多冠军,让我对他们十分敬仰。当科学家或当运动员,需要天资条件或身体条件,我智商不高,体格不壮,够不着这些条件,实现不了,实现不了,就不啻于虚幻之梦。
上学后听说,读书人一般都会有个专用的房间,这个房间叫书房,读书人坐拥书城,读书写字,好不惬意。那个画面,令人生羡,因此就想,自己要是也能有个小书房,如画面中人,读书写字,该有多好啊。这样的梦,在当时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那个年代,没多少书可读,能有个小书房,也是很大的一个梦了。
一个理想的书房,应该是怎样的?我这样想象:首先得有个单独的房间,而且还不能太小;其次得有一两面书柜,书装得满满的,柜前是一张大书桌;再就是墙上挂些名人字画,桌上摆些笔墨纸砚,布置些花草青供之类的东西。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历史使命。小时候那个时代,课文里有不少鲁迅先生的文章,因而我们比较早就认得鲁迅先生,中学期间就读过《阿Q正传》《祝福》《一件小事》《故乡》《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雪》《藤野先生》等鲁迅先生的小说散文。自从在新华书店买到一本冯雪峰著的《鲁迅的文学道路》以后,对鲁迅先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就又买《呐喊》《朝花夕拾》《鲁迅散文全编》《鲁迅杂文精编》《鲁迅杂文全编》《鲁迅小说全集》等著作,对于一个普通的读者来说,也算是可以了。
书是书房的一个主要内容。要想有书,就得买书。买书还不能乱买。最初买书,因为没有经验,不知从哪儿入手好,从语文老师那儿借到一本《世界文学名著杂谈》以后,眼界顿时大开: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多伟大的作家和伟大的著作,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其时社会还没有开放,书里提到的那些世界文学名著也还没有放开,这本书让我记住了那一个个伟大的名字和那一部部伟大的作品。
有书还不能成其为书房,还得有个房间。中学毕业以前,和父母亲住在一起,兄弟几个挤在一个小房间,买的那几本书,就随便丢在房间的一个角落。中学毕业后,下乡当知青,住的就更窄了,连书都懒得带,带了也没地方放。下了几年乡,又到部队去。部队是个集体,自然也不可能有个房间让你做书房。
梦,还得继续做下去。在部队时,只要有时间外出,我总要到书店去看看。改革开放,禁锢了许久的那些书,也随之放开,社会上很快也掀起了读书的热潮,有次路过长沙的一个书店,看到那儿排着长长一队人,这是从未见过的,因为好奇,就不自觉地跟上这个队伍,进入书店,买到两套世界文学名著。从此一发不可收,古今中外,一点一点地买。在武汉上学时,社会更开放了,书店书摊随处可见,我就把老师借给我的那本《世界文学名著杂谈》里提到的那些书慢慢收集一些,总算没有辜负老师给我借书的那一片心意。
从小到大,除了下乡、当兵、上学,我都是跟父母亲住,这期间也积攒了一点书,但是房子小,放不下箱柜,只能零星地把书堆放在小客厅角落的一张长椅上,时间久了,“盘踞”在天花板上的蜘蛛,竟然把屎洒在书面上,看到书面上洒了不少蜘蛛屎,心疼得不得了。成家时单位分给一间小房间,也仅够安一张双人床,用布帘隔开,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这时的书,又比以前多了许多,角落不够放,不得不装进一个大纸箱里,一年半载后,有不少书就被虫蛀坏了,恼怒之下,放敌敌畏、六六粉,人差不多都顶不住了,蛀书虫仍是安然无恙。没办法,只好继续心疼。
到二〇〇〇年,跨世纪时,单位搞房改,买了一套三居室,三个房间,夫妇俩住一间,孩子住一间,小的一间,打算用作书房,要圆小时候有个小书房的梦,不想妻子却说,要在小房间安一张小床,好让亲戚朋友做客时小住。妻子的话,泼了我一头冷水。她知道我的心思,就安慰我说:“别垂头丧气的,安一张小床,还可以安一面四扇门的书柜和一张不小的书桌,我都给你丈量过了。”
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书房,没有名人字画、笔砚青供,不是很纯粹,但它终归也还可以叫做书房,有书柜,有书,有书桌,进入房间,不敢自称坐拥书城,但是面对书柜和看着满柜子的书,也感到很满足——这可是一个自己追了二十多年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