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民兵连长。这段时间剿匪,东奔西走,为了追捕三个逃窜的匪徒,带着七八个民兵,已不知碾过了多少个山头,趟过了多少条河,大家已是疲惫不堪。父亲真想让大家息下来,可又怕上级交给的任务完不成,加之一日逮不到匪徒,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遭殃。父亲心急如焚。
“罗连长!罗连长!……”只见去传递信息的李山瓦,老远就急冲冲跑来,上气不及下气地把汗嘘嘘的头伸向父亲的耳边:“今夜匪徒要从这个山头经过,张营长要您在这山头设伏,今夜口令是‘红旗飘飘’。”父亲大喜过旺:“辛苦你了,小李!去先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再具体布置。
父亲把民兵分做三拔埋伏,他独自带着小李一人埋伏在最关键的要道旁。天很快黑了下来,风带着雾肆无忌惮地在山峦晃动;下雨了,雨不知疲倦地下个不停;夜鸟不时地发出令人毛孔膨胀的声音,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两三声狗吠,从深谷之中隐隐地传向遥远——除此之外,就是寂静。
这里十月的天便开始带着冬的气息,一丝丝寒意直侵肌体,但父亲和埋伏的民兵们都不敢擅自乱动,更不敢生火。就这样一直睚到拂晓,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正当大家就要放弃的时候,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而且脚步越来越近,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来人已经进入了伏击圈,大家极力摒住呼吸,父亲提起枪站了起来:“口令!”父亲果断地喊。来的是三个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但都不着声。父亲再喊:“口令!”并且把枪举起瞄准,来人还是不着声。
“卧倒!”父亲分明听到。父亲果断地扣动了扳机,枪声顿刻从山梁急速地划向山谷——无所顾忌地回荡,只见其中一人随着两人的迅速卧倒而慢慢地倒下。
父亲像久经沙场的指挥官,挥了挥手,民兵们齐刷刷地端着枪一齐围了上去。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解放军,我们是解放军!”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人极力地挥着手大喊,父亲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时雨早已停了,晨曦透出的光芒使整个大地开始慢慢地恢复生机,天边的彩虹开始像鲜血那样慢慢地渗透开来。
“把手举到头顶慢慢站起来!”父亲喊!只见两位身着军装的人,规矩地举着手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大家都看清了,真是解放军。躺在地上的那个没着军装,鲜血染红了一地,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们是剿匪的民兵。你们是从哪来的,怎么不回口令?”父亲焦急地问。
“我叫夏溪,红五兵团属下派出侦察连连长。”夏溪有些迷茫的目光隐隐地透出清冷的余辉,满脸冷峻而忧郁,穿着一身整洁而利索的军装,仿佛一位神圣的使者。“这位是通讯员小吴。我们是从箐口那边派出执行紧急任务的,没来得急和这边通信息……”还没等说完,就连忙俯下身用手去探躺地上那位的鼻息。
“已经没救了。”夏溪无奈而痛苦地把手摊开。“这个是我们请做向导的民兵小周。”
父亲惶恐地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副熟悉的面孔闪进脑海——这不是法都寨的周良吗?前几天还听说在法寨落栖剿匪立了功,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瞬间就倒在了自己的枪口之下,再也无法站起来。自己的弟兄呀!父亲感觉一种揪心的疼顿刻蔓延全身,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地蹦出。夏连长轻轻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小罗,不怪你,不怪你,都是误会。”
周良是独子,老爹过世得早,还没婚配,独自和跛脚老娘相依为命。
“儿呀!你怎么这样命苦……”人们一齐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位披散着花白头发,手杵拐杖,一跛一跛急速地往前挪的老妇人,边哭边往这边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周良的妈妈。
老妈妈抱着已咽气多时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父亲痛苦地蹲在一边不停地流泪,许多人都在跟着流泪。
不久,父亲的家里又多了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