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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时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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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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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泉虚空随物赋,断肠金沙万里楼 ——戍仙与会川的墨韵诗香

“金沙滚滚东北流,驿路独行冷清秋。恰逢会川两相知,纵马疾驰心悠悠。凌云壮志他乡吟,莫道谪官老病休。千古风流状元郎,秋月春风看闲愁。”“戍仙”与会川,一个闪耀的明星,一座千年的古城。明星与名城的不期之遇,总会有着不朽的墨韵诗香。

“戍仙”,是明朝李贽在万历年间为升庵所取,称杨慎与李白、苏轼并举:“岷江不出人则已,一出人则为李谪仙、苏坡仙、杨戍仙,为唐代、宋代并我朝特出,可怪也哉!”李白,江油人;苏轼,眉山人;杨慎,新都人,皆为岷江(长江源头)水系生人。自此,谪仙、坡仙、戍仙“三仙”并称,光彩焕发,流光百世。

“戍仙”之名得于三:其一,盖杨慎在明代嘉靖三年,卷入“大礼议”事件,谪戍云南永昌卫,取名于戍地,隐士也;其二,杨慎为明代三才子之首,明代唯一的四川状元,才高八斗,文采风流,笔力浑厚,一生著述丰富,明代推为第一,有“文曲星”下凡之意也;其三,源于词作《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临江仙,又名“谢新恩”“雁后归”“画屏春”“玉连环”等,别名皆弃,专用《临江仙》,一名双意。因此,杨慎戍守边地,潜居永昌,是隐士;文采如青莲、东坡,以文著称;用临江词牌,自喻为“仙”。如此,“戍仙”便诞生了。

“戍仙”与会川有两次邂逅:一次是奔父丧之后,自北而南,途径会理;一次是“黎雅勾当”,自南而北,取道会理。两次邂逅,挥毫万字,篇篇不朽,诗香墨韵,濡染后世。主要活动经历为:元泉观潜居,皈依寺洗尘,五里坡咏梅作《南枝曲》,金沙江借宿作《宿金沙江》,依依惜别于《松坪关》。一观一寺,泉源松图;羁旅苦行,古梅知音;松坪会友,莫道离歌;梦回嘉陵,断肠金沙。徜徉于山水之间,流连于友情之乐,偶遇于梅花之音,离别于松坪之关,断肠于金沙之畔。诗人的文采风流、知音相和、旷达恣肆、离愁断肠的豪情,尽在会川山水之间,若隐若现,寓喜寓忧,奏着滚滚东去的江声,于历史波涛中淘尽英雄人物,在会川的墨黛绿水之上经典咏流传。

“人生若只如初见。”“戍仙”和会川的相逢,或命运使然,或是顺路而已,亦或是知音相惜,戍仙与会川的缘分还是不浅的。

暂住于会理的“戍仙”并没有如“仙人”那般的逍遥自在的日子,“饮甘露、食琼泉”,而是作为“犯官”过着清苦的日子,这与苏东坡的遭遇是差不多的,在“坡仙”与友人的信件可见一斑:“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

自北而南,跋涉蜀地,奔丧返滇,这样遭际比之湖北黄州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杨状元的心情却有着“东坡”般旷达的闲情雅趣。

潜居于“元泉观”,“戍仙”恣意写下“元泉道脉”,笔力潇洒俊逸。“元”和“道”皆为道家用语,有世界本源之意;“泉”和“脉”具有流动性,道出道观大道如流水,源流久远,暗含“元泉观”深厚悠久的历史,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深合道观文化。

会友于皈依寺,对着寺中“望月楼”题写对联,看着“盘松浮图”的盘松,“戍仙”挥毫落笔而就,大笔如椽写下:“乱石堆成世界,芭茅盖住虚空”。“乱石”是以俯视的视角,将婆娑的松针的投影比喻成一盘杂乱堆砌的石头,万千松针就是大千世界;“芭茅”又是以仰视的视角,将摇曳的松针比喻成如蒲苇盖住了深远的天空,遮住了世间色相。乱石和芭茅饱含对包罗万象、郁郁森森的世界的写照;“世界”和“虚空”乃为佛教用语,契合佛家“大乘要义”;在一俯一仰之间,勾勒出世界的投影和虚空的见景,正如佛家所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教色彩不言而喻。

这一道一佛,一士一僧,一泉一松,一脉一空,在一儒一笔的纵横捭阖的丘壑之间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戍仙”的“儒释道”兼通的功底可见一斑,其文采在会川短暂的谪居岁月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犹如一股喷涌的诗意奔走万千,犹如一洒汪洋恣肆甘泉的汹涌而出,犹如乱石穿空的千堆雪卷尽风云,犹如一种难以体解的离愁横空出世。

戍仙由南自北,从滇入川,诗人“黎雅勾当”,取道会川,途中夜宿金沙江畔。倚一座千年古城,伴一江孤舟渔火,对一月孤枕难眠,望一川满城烟草。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黎雅那畔行,夜深独一灯。风一更,月一更,江声聒碎梦不成,金沙断肠人。诗人的夜宿金沙江愁肠寸断,往事入水,泪空流。

往年曾向嘉陵宿,驿楼东畔栏干曲。

江声彻夜搅离愁,月色中天照幽独。

岂意漂零瘴海头,嘉陵回首转悠悠。

江声月色那堪说,断肠金沙万里楼。

明明清月,迢迢远路,独伫岸头,江水幽幽,诗人感慨万千,江枫渔火难成眠。金沙江水似乎变得凉薄寡淡,无情地江水拍打江岸,泛着月关的江面一望无垠,离愁断肠之苦汹涌而生,彷佛隔断了世间的欢喜,只剩下“我渡烟江来瘴国,毒草岚丛愁箐黑”,唯有“绝世独立谁相怜”的绝尘之感,唯有“一盏孤灯照玉堂”的孤独之感。这让我想起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其词中三幅“听雨图”正可以观照升庵的内心世界。

第一幅《少年赏月听江声图》:“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少年郎在书香墨韵中熏染,第一次赴京师会考,夜宿嘉陵驿,独自站在驿楼上,倚着栏杆听着动人的曲调,观赏皎洁的明月,心中自在惬意,哪知嘉陵江水惊涛拍岸,轰隆的江水声终宵不断,美梦被吵醒,恼乱离人的心绪。少年离家赴京都会试,只是离家太远,思念家乡,想念母亲,一堆离人的愁绪涌上心头。江声的浩大,明月的晴朗,锦瑟的华年,少年踌躇满志,只是聒噪的江声使得好梦难成,不觉流淌着离人的点点泪花。

第二幅《壮年缺月断肠江声图》:“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此时,诗人已经五十岁,姑且算壮年吧,多年的放逐,“而今识尽愁滋味”。“岂意漂零瘴海头,嘉陵回首转悠悠。”昔年,想在嘉陵驿睡个好觉,却被江水声弄得辗转反侧;如今,回首嘉陵之旅,早已习惯聒碎的江声,却也是睡不着觉。哪管这月色是否怡人,江声是否如“隔江听笛声”般的美妙,诗人真的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肠断天涯,西风吹不停。从仕途辉煌的巅峰跌入穷途末路的低谷,贬黜烟瘴之地,悲欢荣辱、跌宕起伏,百般滋味,凡人难以品尝。身世“飘零”之感油然而生,金沙“断肠”之悲不觉而增。

同样是“幽幽月色”,同样是“淼淼江水”,却因时间不同、地域不同、环境不同而有着迥然不同的感受。诗人从“赏月”“江声”这一独特视角出发,通过时空的跳跃,依次推出了两幅“观月听江声”的画面,而将一生的悲欢歌哭渗透、融汇其中;运用今昔对照的手法抒发感慨。前写昔宿嘉陵,嘉陵的记忆总是美好的;后写今宿金沙,金沙经的观感却是如此心酸;同样是江声,有嘉陵江聒噪,有金沙江的心碎;同样是楼宿,有近乡的夜宿嘉陵驿楼的“偏照别离愁”的淡淡乡愁,又有万里之外的夜宿金沙楼的天涯人断肠的悲苦之感。何夜无月色,何处无江声?然江声月色却因人而异,江声月色却因人而有剪不断的离恨。辗转的离愁,哪里能跟断肠的凄切相比。江声月色中的肠断比之离愁,其生命难以承受之重跃然纸上。“戍仙”心中的千千结,交织得密密麻麻,又如千斤之重石,在诗人心中盘桓,久久不能挥去。但此中千种风情,哪敢与人说。

“戍仙”两次邂逅会川,山黛流墨韵,诗成惊鬼神。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颠沛;我有一腔情,可以暖离忧。浊酒入豪肠,豪气酿词章,三分啸成剑气,七分挥毫成文章,绣口一吐就是一个戍仙郎。

一个状元郎,一个贬官人一个京城锦瑟少年,一个烟瘴颠沛浪人;一个正道捍卫者,一个儒学倡导者;一个大文豪,一个戍仙人;一个旷达人,一个悲情者;一个词作家,一个诗论家;一个蜀地大诗人,一个滇南乐天派。苏东坡在黄州实现了精神突围,成为后世景仰的“坡仙”;杨慎在永昌边陲之地打破肉体的藩篱,突破精神的枷锁,成为后世推崇的“戍仙”。

《文心雕龙·物色》篇中说:“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认为山川为文学“江山之助”,会川州府的地理滋养了杨戍仙,而杨戍仙也在文化中重塑了“会川”。升庵在会川的诗歌书写,有助于会川文学乃至文化的发展。在会川大地上,“戍仙”永远是那颗最亮眼的明星,他用一种不朽精神照耀着会理南来北往的追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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