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有个大海子,莲沼风清多仙子。曾不知,黎溪有个茨坪组,隐于山间无人处。茨坪,一处鲜有外人踏足的秘境。她是黎溪镇黎州村的一个村落,长于青云之下,坐落于群山之中,隔绝于人潮之外。在中国千千万万的村落里,她显得毫不起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许没有护林防火这项工作,我敢确定地说,我一辈子都到不了这个地方。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村庄,亦有它不平凡的生命之美。
要到茨坪,若没有四驱车辆进村,靠脚力徒步进村单边就需要两三个小时。幸好我们有一辆给力的四驱皮卡车和一个给力的司机,载着我们从黎州村放马田(小地名)绕着蛇形的村道路前往茨坪。一路上,开始是一段平整的水泥路,道路虽七弯八拐,但一路风景如画,春意动千山。青翠的华山松随处可见,郁郁葱葱,满目青绿醉人心;青黄的嫩芽吮吸着甘甜的春露,从树枝中缓缓钻出来,享受春之美味;阳光满照催人暖,光线斜照在翠绿的林海中,朗照处翠松明亮如粼粼的湖面,宛如乘着小船出游。忽然司长的刹车猛地一踩,我们的身体往前倾倒,我才从暖和的阳光中回过神来。原来,我们就要进入比山路十八弯还要弯的泥巴路了。
这条通往茨坪的土路,可以说是一条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独路。一路缓缓下来,司长全神贯注,全程以低速行驶,不敢有一丝怠慢。我们则以谨慎的姿态坐在车里,前面的同事有安全带,可以有恃无恐,任由车辆左右摇摆,依旧漫谈着人生体验;我们后面的三个则全程戒备,或惊恐地望着悬岩边的道路,或用手紧紧拽着车里的拉手,或四处张望感慨路程的险要,或以幽默诙谐的闲谈来消解凝重的气氛。所行之处,皆是苍翠的华山松迎风夹道相迎,一双双翠绿的大手轻抚着车身,诉说着山路艰险的故事。不知道车辆拐了多少道弯,打了多少次倒挡,迈过多少个坎,颠簸与惊惧共存,秀景与笑谈同存。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辆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道路缓缓睁开眼,山底锦绣别有洞天独自开。
此处竟有一潭清澈的小水池。同事惊喜地说,这里有一个小石潭,喊着我的名字,让我赶紧写一篇《小石潭记》。我笑着连忙说到,此小石潭非彼小石潭也,柳宗元没来过呢。见此水谭,盖山洪冲积而成,石潭外围,乱石如棋,灰白相间,错落有致;春雨未发,山中清溪为源,直下水潭。潭水深约两米,青苔满池,宛若一袭绿毯,嵌满池底。水面浮藻点点,天光鉴照阴阳分。潭右巨石相阻,其上有水管相接,乃一村饮水之源也。让人不禁感叹,一池浮萍随水逝,半潭清泉润人家。
此时,一个同事指着白云脚下的青瓦白墙人家户,激动地说道:“快看那两处白云下的房子,是不是茨坪哦。”我们相视一看,会心一笑,虽然不敢确定,但心想这个茨坪真的太远了。接下来的路,一样的配方,不一样的味道。一样的配方就是山路依然弯,车辆还是颠。不一样的味道,那就是山的韵味不一样了。这一路上来是满山的青绿。一陇一陇的山上,一片一片的绿植满地。路上的野芭蕉随处可见,在阳光的滋养下,硕大而坚硬叶面青得泛白,挺拔有力,整整齐齐地排列到两旁,像阅兵场的士兵威武庄严,持枪严阵以待;但更像是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农夫,拿着手中的锄头正准备耕种。
弯路总有尽头,希望就在眼前。随着司长最后一次稳健地刹车,我们终于来到茨坪村里。只见村口,一个黝黑的中年人,个头不高,干瘦有力,带着红袖套、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扑面而来的扬尘里。我们向他打了招呼,表明来意。他微笑一笑,斜着身子,顺手指着里面告诉我们,里面就是茨坪了,他说自己曾经是这个生产队的队长,后面没干了,现在协助新的队长巡山,说完便热情地给我们介绍村里面的情况。突然,我们看到一个村口的弯路上有个精神异样的男孩子,耍着一根竹竿,嘴里面似乎说着什么。但我们一句也没懂。此时,这个中年男子连忙告诉我们,说到:“他是我儿子。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到过华西医院看过,现在也没有看好。现在只有靠我和他妈天天管到他了。还有一个娃儿在外面攀枝花读书。”虽然这个中年父亲的话语听起来有点让人心酸,但从他的眼神里,我没有看到一丝落寞和失望,而是对生活充满了热爱。
走进茨坪,满眼绿意映眼帘,台台梯田入画板。房屋错落驻山间,桃李罗堂前后院。看着一弯弯绿油油的田地,上面满是氤氲绿意的四季豆。只见,四季豆绿藤缀满了细而坚韧的荆竹棍,有的枝条被压弯了腰,有的枝条则刚被绿藤盖住了头。荆竹棍被这里智慧的村民交错成“叉”状,一头深深扎进土里,一头相互交错望向蓝天,呈犬牙交错之状,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盖满了的整个山凹,承载了一山的绿意。顺着村里的小路,我们遇到了正在耕作的大姐一家。我们问她,“你给晓得李晓兰家在哪里啊?”只见这位大姐没有迟疑,应声急切地说到,“我就是,找我有事啊?”“我们是宣传部的,来茨坪入户宣传防火。”只见,这个大姐面带微笑,粗糙的手迅猛地在衣服下摆上,狠狠擦了几下,热情地拉住其中一个同事的手,说话的速度放慢下来,她说:“我太意外了。我以为你们是远处来走亲戚的。没想到来是宣传防火的。”说完,就跟我们介绍起茨坪这个地方来。她指着眼前的土地说道,“茨坪这个地方说是人杰地灵,一点也不夸张。这里的土地出湿,庄家容易种出来。原先不干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水田,可以栽秧子。”说完,她那被毒辣的阳光晒干的脸上,露出了山里人纯净的笑容。“现在,我们这里可以种两季四季豆,四季豆砍了还可以种热带番茄。一年收入也有几万块。娃儿在攀枝花七中读书,以后就靠他们了。”从她那爽快的话语中,我看到茨坪人的自豪感。
沿着长满青草的小路,我们随意挑选了一家人走访。轻轻敲击着破旧的木门,高抬着腿迈过大门槛。只见一个年老的婆婆走了出来,她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堂屋里休息,说着便喊老伴儿抬板凳儿。只见一个走路有些不方便的老人抬着凳子,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我们见状,异口同声说到:“老人家,不消了。我们站着摆两句龙门阵就行了。”说完,就是关于防火的常规宣传。之后就是闲聊家常,看到他们家房屋老旧,土坯房的白灰早已脱落,露出了黄土本来的颜色,话题便转到了搬迁。老人说:“之前嘛,政府们也让我从这里搬出去到河漂村住,我们没有搬过去。我儿子在公司里头上班,他们都在外头买了房子,有住的了。孙子也在外面读大学。我们两老个早就习惯住在这里了。儿子他们喊了好多盘了,让我们跟他们住。我们还是觉得这里住到安逸哦。”说完,带着皱纹的脸庞露出憨厚的笑容,老人的面色也显得红润起来。闲聊过后,两位老人欣然为我们指路,还想亲自给我们带路。我们连忙表示感谢,随后便离开了。
来到一处养羊的院落,只见一位健朗的老人正拿着奶瓶喂刚出生不久的羊羔。他看到我们走了过来,从栅栏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笑呵呵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只见奶瓶上还有一滴新鲜的奶液从奶嘴尖上滑落到他的青布衣上。我们随即跟他宣传防火的规定。老人一只手拿着奶瓶,另外一只手直直地指着远处的房子。“我是李晓兰家的,我们这里都晓得了。”说罢,便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他们如何管理这里面乱抽烟的老人。我们集体称赞老人们做的好。老人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我们,说道:“茨坪这里就二十户人家,大家都是老邻居了,互相监督也是应该的。我们这里山清水秀的,我们也怕火把山烧了,着了火住起来就不没得那么清秀了。”
一盏茶的功夫,我们来到两处青瓦白墙的房屋,正是在山脚看到的云端之下的人家。从这里向四处远眺,放马田、石头河(小地名)尽收眼底。春天虽然显得步履阑珊,但这里已经绿意盎然。下山的路上,芒果树漫山遍野,芒果花犹如芝麻花一样,开得密密麻麻,黄灿灿若菜花,坠得枝桠往下趴。远处河漂村就依偎在金沙江边,以它硕大的身躯团坐在茨坪的脚下,显得壮硕而可靠。
九天之云下垂,四方之山皆立。云端之下的村落,群山之中的茨坪。也许有一天茨坪的人终将自然老去,但是世世代代传承的精神不会衰落,人们对美好家园的向往不会流逝。山川依旧在,绿树留此间,人世间的烟火终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