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之书

（一）

不仅仅是我在反抗季节

光明、黑暗，还有风霜雨雪

其实都是天空和大地

为反抗季节而打造的武器

他们失败了，他们的武器破碎成了季节的一部分

我在每个季节收集这些武器的残骸

我是寂寥的，但我知道我不孤独

（二）

我在这一个季节收获的粮食

昭示了上一个季节的死亡，预告了下一个季节的腐朽

我把自己蜷缩成一粒种子，却不能生长在每一个季节

在所有忧愁的日子里

我等待的，不过是一次不可避免的耕种

我悲痛的，也不过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收割

（三）

我在春天亲吻的一朵花

在秋天变成了被我呑食的一枚果

这是一棵树与我恩怨难分的前世今生

这是一个人与我情仇不明的命运轮回

（四）

你问我，为何不能写一首诗

问一问凋零飘落的枯叶残花，可是在向春天致敬

问一问寒冷彻骨的风霜飞雪，可是在向春天示威

你那么深情地降生在春天

为何春天会舍弃你的成长，成为一个有去无回的季节

（五）

你无法用生命去握住一个永恒不变的季节

每一季节所赐予你的

都要你把生命切割，才能换取

即便死亡以后，你也不能在同一个季节永远安息

你不知道，是季节需要剖解你的生命

还是你的生命需要去检阅季节

（六）

你会失去满目的青翠

你会追逐遍野的嫣红

你会点燃满地的枯黄

你会融化漫天的洁白

但哪一种颜色是季节的泪，可以漂泊你的悲伤

但哪一种颜色是季节的血，可以浸泡你的呜咽

你穿行而过的每一个季节

都拒绝你的提问，把你遗弃在绝望的旷野

（七）

你是一个永生都在向季节乞求的孩子

乞求季节把被隐藏的父亲母亲

在一个你再也无法走出的季节

悄悄地还给你

（八）

季节是一堵连接着白昼和黑夜的墙

你还没有听说关于它将要倒塌的预言

这让你的愿望，永远像空谷回音一样

听见的每一声，都是没有应答的叹息

（九）

你最难于应付的

是在同一个季节里

不知该把一阵呼啸而过的风

理解成飞砂走石的困苦，还是云开日出的胜利

（十）

季节与季节的战斗，从一开始就从未停息

此一时你仰望着繁茂的天空

彼一时你匍匐在荒凉的废墟

在你用生命搭建的祭坛上

这一个季节与另一个季节

不停地攀比着无尽的奉献和漫长的索取

（十一）

河流的泛滥与宫殿的倾覆

注释的只是一个短暂的季节

你要到哪里去寻找一根针

才能把千疮百孔的季节

缝补成一件穿戴终生的外衣

（十二）

你可以砍断一棵树

想像着一个季节就这样断裂

但还有另一棵树的根须

会向你呼唤，还有你看不见的季节

在深深的泥土之下，等待着你的到来

把拥抱演绎成不能回头的告别

（十三）

你把牙牙学语和白发苍苍

分配给不同的季节

让天真烂漫和心如死灰

既为友，也为敌

在你走过的季节里

不堪回首的悔恨和愤怒

是你的这一串足迹，与另一串足迹绞杀不息

（十四）

酷暑寒霜是天的季节

草青叶黄是地的季节

那么，人的季节呢

是汗流浃背的辛酸，还是大梦不醒的甜蜜

你捧在手中的那汪泉水

要到哪一个季节，才会用来洗去我脸上的泪滴

（十五）

我的歌唱是一个季节

我的悲痛是一个季节

我褴褛的衣衫和我纵横的皱纹

都是我深深依恋着的季节

你来到了我的怀抱

我能否用我的季节紧紧包裹起你

还是我应该解下我的衣衫

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流亡到你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