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的剁辣椒

湖南人好吃辣椒。我是湖南人，自然不例外。记得年轻时当兵在鄂西北，早餐馒头稀饭咸菜。我们湖南兵嫌咸菜里没有辣椒，便跑到自产菜地里摘辣椒拌酱油吃，辣得汗爬水流的。江苏老兵见状很不理解就取笑我们说：“你们湖南兵是缴枪不缴挎包，挎包里面有辣椒。”当然，这是戏谑之言。若讲真格的打仗，我们湖南兵哪个朝代都不含糊，无湘不成军嘛。湖南人打起仗来会玩命，命都舍得丢，哪里会在乎区区一包辣椒哉？

若论吃辣椒，湖南人确实谁也不含糊，特别是地处湘中的邵阳人——蔡锷的老乡，吃起辣椒来更邪乎。我当兵时，兵营里有“辣椒三剑客”之传说，即贵州兵的“不怕辣”、四川兵的“辣不怕”和湖南兵的“怕不辣”。我有个邵阳县籍战友肖某，一天他与一四川西充兵争论“辣不怕”与“怕不辣”谁吃辣椒更厉害时，两人抬上了扛，谁也不服谁，最后就以当众比吃辣椒定胜负。于是，他俩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大嚼起来，两人一口气各灭了十多个辣椒，只吃得两人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唆冷气，就像水中缺氧的抛头鱼儿。不过，最后还是肖老乡更胜一筹，将那个四川兵比了下去，大长了我们湖南兵的威风。

事后，有人夸肖老乡真能呷辣椒。他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不了什么，在他老家比他能吃辣椒的人多得是。接着，他就吹他家乡有一种细细的辣椒叫“指天椒”，真能辣死巴人。说着他瞧瞧四川兵，四川人古时候又称“巴人”。

肖老乡所讲的“指天椒”，我在邵阳读书时见过。它形状与普通辣椒没多大区别，就是个儿细小，小得不过细伢子的小指头那般细，甚至更细，而且挂在树上生长时，椒尖都是朝向蓝天的，所以又叫“朝天椒”。确实，这种椒很辣很辣，用当地的土话讲是“辣得崽出”，一般人不敢轻易问津。不过，这种辣椒产量极低，现在很少有人种了。如今是讲效益的时代，追求的是数量第一，质量自然退于其次了。

辣椒是调味品，许多地方喜欢把它做成“剁辣椒”下饭。邵阳人尤甚，有的人家还做得很上档次，色香味俱佳，别说吃啦，瞧见它就会流哈宝口水，食欲大振。记得我就读的邵阳市第二中学也爱做剁辣椒，而且是大批地做，一次做几十瓮缸，难怪，千多人的大食堂嘛每天耗量大。每年秋季，轮到每周的劳动课时，我们班农家子弟多，总会被食堂安排一两次做剁辣椒。做之前，先将红辣椒洗净晾干，去掉椒蒂后放进特制木桶内，桶高约一米，直径约半米，再盛上大半桶辣椒，盛多了一铁铲下去难到底，盛少了容易戳伤桶底。然后，人站在木桶前，手握一柄铁直铲刀往木桶里面捣鼓，一铲刀下去，辣椒水四溅，先是听到“嚓嚓嚓”声而后便是“咚”地一声响，那是铲刀碰撞到木桶底的声音。捣辣椒时一定要把眼睛偏向一边，免得“中奖”辣椒水，捣铲辣椒可以一人一桶也可以两人共一桶。辣椒被捣碎后，该大师傅上场了，他们先用铲子挑出一点，拉到面前瞧一瞧，闻一闻，觉得可以了，就要我们把它们装进大瓮缸里，然后由他们亲手撒上盐和封好口，再封闭一段时间后，剁辣椒算做成了，可以享用了。不过，小家庭做剁辣椒会更精制些，条件许可的话，往往会在红椒里掺进少许黑豆豉、生姜丝等，这样搭配起来，红黑黄三全了，更养眼也更出味。

记得，那时邵阳人待客离不开剁辣椒。饭菜摆好后，女主人会将小小的一碟剁辣椒置于鸡鸭鱼肉之间，很是赏心悦目，象是点缀，更象是诱惑。不过，剁辣椒不劝客，听凭客人想吃则吃，不吃也不见怪。

我有很久未去邵阳了。在那里，我读了好几年的书，而且又是从那里应征入伍的。那里有我的师长、同学和战友。记得那年退伍在邵阳市待分配时，一待就是个多月，因为离家乡远，独身一人客居在同学的工厂里就常常去战友家蹭饭吃。当然，也不全是白吃，有时我会买把菜，或提一对酒，或一包糖果什么的。在他们家吃饭，我也爱吃剁辣椒，特别是感觉胃口油腻了，就会夹筷子剁辣椒抿进嘴里，便咸辣了舌尖，又过瘾又爽口开胃，不过一筷子不能挑多了，否则就不是开胃而是开眼了。瞧，眼泪水都辣出来了吧？

好哒，不讲啦，真有点怀想那段客居邵阳的日子了，怀想老同学和老战友们，还有那红红的剁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