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小女孩

2001年高考录取分数线一发布，亲戚朋友纷纷打来关切的电话，询问我女儿考得怎么样。其中一长途是从广东打来的，来电话者是女儿细时的朋友，小名叫燕子。

小燕子天生一对大眼睛，长睫毛，见人一眨一眨的，显得很机灵。她细时被爸爸妈妈当成掌上明珠似地宠着。那时，我家住四楼，她家住五楼，只隔层水泥天花板。我们楼房前面是一条小区通往大街的马路。那时，我常见她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去逛街，其乐融融，幸福满满。

小燕子比我女儿大三岁，但她们玩得来，像姐妹花一样。那几年，我女儿过生日，小燕子都会亲手做一张贺卡送给我女儿。女儿常把贺卡拿给我看，说这是燕子姐姐送的。贺卡上都是些彩笔描绘的略嫌稚气的小动物和祝福的话语。我妻子也特喜欢她。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燕子清澈眼眸里生出了些许忧郁和忧伤。原来，她爸妈开始闹离婚了。那段时间里，我常常在半夜时分被楼上乒乓声吵醒，猜想楼上俩口子一定是大打出手了，不然也不至于弄出如此这般大的动静和声响。果然，有一天小燕子对我妻子说，她爸妈昨晚又打大架了，还摔了板凳椅子。她还懂事地对我妻子说：“姨，你能劝劝我爸妈吗？”她说这话时眼睛红红的，显得更忧郁了。我妻子点点头就跟着她上楼去了。

之后，小燕子的妈妈也不避嫌地常跑到我家来向我妻子倾诉她的苦衷。

我们也劝过她爸她妈，可是没用。她爸已铁了心非离不可，最终，她爸妈还是离了。

一天，小燕子妈妈单位来了几个同事，帮着她凄凄惶惶地搬出了我们单位的家属院。从此，小燕子妈妈住进她那个濒临破产的小厂子里去了。从此，我再没见过那位湖南洞口口音的小个子妇女了。

小燕子没有跟她妈妈去，小燕子很爱她妈妈也很爱她爸爸，可是她只能选择一个。她妈妈考虑到女儿的未来和自己厂子的不景气而放弃了监护权。事后不久，听说她妈妈真的下岗了。可是，小燕子依然爱她妈妈，常常瞒着爸爸偷偷一个人去那里看望妈妈。

小燕子将自己的不幸归昝于拆散她爸爸妈妈的女人。有时她也会在那个女人前面使个小聪明给妈妈出气，结果让他爸爸很尴尬，然而她爸爸从不责备她。

后来，我全家离开了那个院子，搬进了新居。我便很少见着小燕子了，只有我女儿还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

早先，小燕子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可是，自她爸妈闹离婚之后，成绩就垮下来了，以致高中毕业时未能上本科线，只好由他爸爸出钱，让她在本市一所职业学校读完了大专。她大专毕业后，就自作主张去广东打工了。

小燕子的问讯电话是我妻子接的，我正好在场。妻子在通报了女儿高考分数之后，又转告了她爸爸最近的委托：省公司最近下文，说今年是“身边无子女工作的五十岁以上职工可提前退养让拥有大专以上文凭的子女顶班”的最后一年。她爸爸考虑到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工闯荡也难，要她回来顶班算了。

燕子听后就嘤嘤地哭了。她说，她在广东确实混得不如意，别的同学一月能挣一两千，而她只挣八百多，是有点想回株洲算了。可是，她想到爸爸有慢性肝炎，要经常吃中药。若为她提前退养的话，那点生活费也只够吃饭。她还说自己若真的顶班进了单位也只能算新职工，工资也不会高。妈妈早就下岗了，身体不好找不到事做，还得靠她接济些……

接着，电话那头，便是一片抽泣声。

妻子放下电话，唏嘘不已，感慨道，唉，真造孽！

我不知妻子感慨的“真造孽”是指小燕子的父母离异，抑或是指小燕子母亲的不幸，还是指其它？

女儿上北京读书后，我家座机就再没有收到小燕子的来电了。

小燕子只和我女儿联系，毕竟她们才是同一时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