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
提及大姐,令人肃然起敬。有人称她为村中强女,也有人称她为镇上女杰。而我说,她是一条铁扁担。
是的,在我心中,大姐是一位执着的,顽强的,在困难面前不曾弯腰的女性。她像一条铁扁担,一直在挑着千斤重担。为里里外外,为上上下下。胸怀宽阔,内心强大的她,似乎只为造福别人而活着。
1949年,大姐如一颗碧玉,降落在父母的银盘里。容貌清丽,天资聪慧。她属八子之首。父亲沉默寡言,犹如一尊塑像。听母亲说,若要看到他抱一回孩子,无异于看到公鸡下蛋。他精通木工和建筑,锯刨锤斧构成了他的世界。而母亲,除了干农活,剩下的就是不着边际的严厉。在我的记忆里,她没有一副好脸孔,也没有一句好声气。
在这种境况下,过早当家,心地善良,心灵手巧的大姐,抵挡了半个父亲和半个母亲。填补了父母在家庭中的缺口。除了上学,每天不是为弟妹们的吃洗穿忙碌,就是在挑水做饭养猪种菜的圈子里打转。逆境和勤勉,磨砺了她铁铸的意志。
念初中时,无情的文革,剥夺了大姐读书的权利。从此,品学兼优的大姐,成了生产队的主力,插秧割稻,劈柴砍甘蔗,样样超常。农忙时,还兼顾采猪菜或拾柴火,常常从七八里外的田野上,挑着重担,踩着暮色,匆匆归来。因为有她,每年生产队分红,我家总是独占榜首。农闲时,她还裁布制衣。因为有她,我家十二口,不愁穿衣。
难忘1974年,家里为了建一间瓦房,人工自制的那窑红砖。在手工年代,从砖的制作,出入窑,到煅烧,搬运,其中的艰辛,堪比移山填海。那超负荷的活,几乎全压在大姐肩上。她,或挑着担,或拖着牛车,朝朝暮暮,风风雨雨,天天泡在苦涩的汗水里。年少的我只看着她当牛做马,却不懂得她的付出,她的辛劳,她的思考。
值得称颂的,是大姐的婚姻。她1973年出嫁,婚姻皆由父母包办。十年前,她随父亲好友,后来的公公,到其所在卫生院住院治病时,已被独具慧眼的公公相中。有次,公公为了考验大姐,竟然拿出50000元,嘱她到县城储存。重托下,大姐毫不推卸,她机灵一想,把钱藏进麻袋,沿着山路步行十几里。几经周折,终于把钱存好,如期而归。在公公看来,作为媳妇,非她不娶。因此常设法疏通这门婚事,父母看着那条从豪门伸出来的橄榄枝,也欣然许诺。而大姐却极力抗争。在硬铁抗不过炉火的情况下,大姐决然顺从其愿,委曲求全地接受这门婚姻。她用真心和意志,把这门原本一厢情愿的婚姻,打造得美美满满。内家为名门望族,四代书香;公公是名医,德高望重。兄妹五人,姐夫排首,故留乡守家。在良好的家庭背景下,夫妻公婆媳和睦相处,父慈母爱,真诚相待,齐心创业,家兴业旺。严谨的家风,使四个孩子也顺理成章地读上校名,成为社会的栋梁。
1978年,改革的春雨洒落乡村,大姐和众多创业者一样,如鱼得水。为了筹集资金,她一人(这时姐夫已调到镇卫生院工作)肩挑多种担子,包含种田,种甘蔗,养猪,开杂货店,接生。整天忙得团团转。后来进修护理,与公公合力开设诊所,兼接生和办杂货店。
1998年,公公仙逝,诊所停业。2000年,姐夫也不幸病逝。从此,她用悲伤和智慧,撑起那厚重的家,建起三层楼房。几年前,已用所储资金,与她的姑丈,村支书合资,承包村东高坡上400亩荒地。在工地建房挖井,风餐露宿,种植槟榔,并在槟榔行距间种上香蕉。日出日落,同十几名员工,给槟榔香蕉除草施肥,喷药灌溉。辛苦耕耘十载,槟榔终结佳果。大姐也因此成为村里的暴发户。
从出嫁的那天起,大姐一条扁担挑两家。百忙中,还肩挑照顾公婆,祖父母,父母六位老人的重担。买菜煮饭,打针吃药,几乎统统包揽。常常白加黑,在工地至内家,内家至外家的路上往返。因为有她,六位老人均安享晚年,而且非常高寿。(祖母100岁,婆婆94岁,祖父89岁,父亲88岁,母亲87岁,公公80岁)。每逢节日,亲人大聚,家务连连,更任劳任怨,从不计较得失。
长年过度操劳,致使疾病缠身。大姐年少时,已因干农活常年泡水,患重关节炎。中年得高血压,随之又患甲亢和眼疾。曾多次住院,动过三次手术。带着病体,却依然坚如磐石,一如往日地工作和照顾老老少少,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如今71岁,还奔东走西,应付各种锁事,忙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
埋头耕耘几十载,虽衣带渐宽,大姐依然俭朴低调,土里土气。永远是一副齐耳短发,遮腰短衣的农妇形象。对已如此苛刻,对人却豁达大方,常常济人之急。村坊邻里,只要有求,无不尽力相助。因此深得乡邻们的敬佩。村中曾有贫困户,因孩子生病急为疗治,却无钱入院。她闻讯后,主动掏出3000元,予以支付医疗费。在各类募捐活动中,同样慷慨解囊。她的善举感动众人,在村里被传为佳话。
在创业途中,二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多次两手空空。在大姐的扶植下,也已脱贫致富。于弟妹而言,她永远扮演父母的角色,对我更是疼爱有加。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她的为人让我感动。
撰此文之意,无为别的,只愿时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位大姐—一条默默无闻的“铁扁担”。
202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