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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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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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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茅花


我再次踏上了回乡之路,因为失踪多年的爹可能找到了。

“你还是亲自回来一趟吧,电话里说不清楚。”二叔有些乞求的语气,让我不得不暂停一下忙碌的城市人生。

我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去了,我甚至于想把那个村庄忘掉。爹失踪了,娘和祖上的坟茔散落山间,我一想起回村就有无限的哀伤。

“原谅我吧,这个不孝的子孙。”逢至祭祀的节日,我以爹不知所踪作为慰藉,不愿踏上回乡之路,我用网络哀悼,微信寄托思念。我用现代的方式告诉亲朋好友,我没有忘记祖宗。

“大家理解他吧!爹娘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二叔在宗族面前为我说话。

“话也不能这样说,家里还有那几个土包包呢!人不可忘本啊!”有人不赞同二叔的想法。

“有儿坟上飘白纸,无儿之坟冷清清。”我真心感谢二叔,宗族中很多人提出意见,清明时节都不想在我娘的坟上挂栋白纸。

我真的不想回乡,即使娘的坟茔还在,但是爹却杳无踪迹。故乡于我只是无穷的心伤,我想躲避在远方,遥望故乡的月亮。

“我爹怎么这样狠心。”他失踪这么多年,我日思夜想,他也不愿与我梦中相见。

“你回去好好工作,我死了,你再来吧!”每次分别,爹就留给我这句话。可是,我再来的时候,爹没了踪影。

我如何告知先逝的娘,她临终前再三叮嘱,要我照顾好我爹。现在,爹活不见人,死不现尸。

“你别把你娘抬出来,她已经死了。”我多次以娘的名义要挟爹,让他搬到省城与我住在一起。爹始终不相信那是娘的愿望,他拒绝了我的请求。

“你娘让我守住这个家,她从来就没说过要搬去城里。”爹说话的时候,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怎么会有爹知道我娘的心思呢?

“这房子是我和你娘砌的,你家几姊妹就在这屋里长大,你娘让我一定要守好,哪一天你们几姊妹回来了,有一个歇脚的地方。”爹的话说得有些硬梆梆的,像是喉咙里有东西卡着了。

“我以为你爹先走,我走了,谁照顾你爹?”娘有万般放不下。

平日里爹咳咳喘喘,三天两头要进医院,也不见有事。娘的病来得突然,一击就倒下了。

“我知足了,看见你们几姊妹齐齐整整地守在我的床前,这辈子也不枉自了。”娘在最后的岁月里吐露了她的心声。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竟然是在结束之时出现。

小时候,我们依偎在爹娘的身边,团聚之喜固然幸福,然而日子的艰辛,无法预知的未来,爹和娘总是胆颤心惊。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死巴苦奔,总想让孩子们少一些委屈,多一些快乐,健健康康,将来有个大好的前程。

爹娘把我们一个个抚养长大,又亲自把我们送出了家门。故乡,起初的时候只有爹和娘,最后也是只有爹和娘。

现在,娘即将离去,我们回来了,坐在娘的身旁。她的儿女已长大成人,娘实现了她一生的愿望,娘似乎已了无牵挂。

“哈哈,我是第一次看到你爹哭出了眼泪。你还记得不,就在你出嫁跪别我和你爹的时候。”娘问大姐呢!

“我爹像个细娃娃一样,让我一路上想得泪流满面。”大姐回应着。

“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一个样。你们几姊妹长大了,我和你爹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娘接着说。

“我出客(嫁)那天,我爹还不是哭……”二姐和三姐接过话头。

“你爹也只有这点出息了。你弟十三岁去县城上学,后来又到了省城,全都是我一个人送去,你爹这一生最远可能只到过县城吧。”娘有些怨恨了。

“我爹也是可怜,这辈子就在土地里转。”大姐像是劝说娘。

“儿们,不讲了。过去的事,摆起来伤心得很。”娘说完,闭上眼睛,像是去梦中回味。

一个冬日的早上,晨雾紧紧地抱着温暖的村庄不愿散去。娘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紧紧地握住爹的手,安详地合上了揉皱的眼睛。这一次,爹显得很平静,他一滴泪水也没有流出来。爹还劝我们不要太伤心,人老了就会死,年轻的还得把日子过下去。

娘走后,我依然假惺惺地守过爹一段时间。爹早已看出我的心思,我流淌着爹的血液,他怎么会不晓得呢?

爹说:“你回城吧,我不会怪你……”

没想到,每一次告别时,爹说的那句话,一语成谶。

 

那是秋天,父亲不见了。

我到家时,祖屋两扇青杠板子做成的大门,一把铁锁拉扣起来。祖屋是山中常见的石头房子,黑瓦石墙,高大洁净。多年的日沐雨浴,却愈显苍桑猶劲。爹给我留有一把钥匙,何时回来均可打开。

我推开门去,一股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想必爹离开没有几日。

“怎么一点预兆也没有,好端端的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听到我回来了,村里的人全都涌进家门。

“多好的一个人啊,那些年,我家粮食不够吃,你爹就借给我家吃,从来不会要!”

“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上房捡瓦呢!我还提醒他年纪大了要小心。”

邻里们你一言,我一语……

我没有搭话,只是抬头望了那屋顶,瓦椽合丝严缝。爹走了,他仍要保持祖屋整洁完好,怕那风雨侵蚀损毁。

娘说:“你爹曾经当过瓦匠,我们刚结婚时,他就在村口的瓦窖厂打瓦。”

我没有见过父亲打瓦,到是晓得他会清理屋上碎瓦。房顶上韧性较差的瓦片,被那太阳雨水打损有了裂缝,房子就会漏雨。这时候,爹就会爬上房顶,把那破损的瓦片换成新瓦。

爹原是要把捡瓦技艺教授于我,爹常到我到屋上捡瓦。有一次,爹又要带我上房捡瓦,娘不同意。爹虽未入过学,但是记忆力甚好,他对农历之中的天干地支金木水火土六十轮甲子能够倒背如流。村里人都称赞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方圆几里的老“阴阳”。爹不懂风水,也不做法事,可他能据那金木水火土来推算天晴下雨。天干久旱,亦或久雨洪水泛滥,村里人也会找爹算一算,有时灵验,有时相距甚远。

那天,娘说要下雨,不能上房捡瓦。爹说不会下雨,是捡瓦的好日子。为此,爹和娘闹得不可调和,我也成了中间的磨心转,不知要听谁的。

午后,雨说来就来,又快又猛。爹也是过于自信,这要展示自己的绝技,上了房就让娘把梯子抬走。雨来的时候,娘本来心中有气,抬楼梯去接父亲的动作迟缓。爹成了一只落汤鸡,让雨水淋得通透。幸好我听从娘的劝告,躲过一劫。

虽然我未学得爹上房捡瓦的技艺,但却对这瓦房是否清理过碎瓦了然于胸,君子虽不动手而说得头头是道。

“爹此次可能出远门了。”我自言自语。

“电话呢!打他的电话。”有人提醒。

“爹的电话早已关机了。”我说。

“要是有个监控,就晓得了!”

“监控也只看到家里看不见家外,不管用……”

村里人言语嚷嚷,大家议论纷纷。

“你爹不是喜欢唱孝歌吗?他可能去坐夜了。”

“可是这附近没有听说那位老人过逝呀!”

“幺,可能是真去坐夜了。你爹太爱唱那个孝歌。有一次,好像你带起婆娘娃儿从省城回家来。我们几个老者到对门寨子去坐夜唱孝歌,三国封神西游水浒,岳母刺字十八好汉大反山东,我们是唱到了凌晨三点半,把那历史唱翻了一遍。回来的路上,你爹见到一堆包谷杆,就说今晚上不回家了,就在包谷杆里挨到天亮。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孙女回来了,才三个多月,怕受了他的惊吓。我当时就说你老者这样迷信,那就不来唱了。你爹当时说他太爱唱得很,挨不到。”

“话丑理正,你爹的歌有几背箩,唱个几天几夜不翻头,搞不好卖唱去了。”

“乱讲,大家都在讲正经事,你在这里开玩笑。再说,现在还有哪个听那些老古董呢!”

“谢谢大家了,各位说的都有可能。大家知道我哥是个直人,请各位帮个忙,先找一找。”二叔终止了这场讨论。

 

村里的小河从东边伸来,曲曲折折淌过田野,环绕村庄而西去。

秋水碧净,宛如蓝天。我们的寻找从小河开始。

村里人打捞溺水而亡之人,多是借助阎王刺。小时候,我们上山下地做活路,总让这种带着锋利钩刺的植物拉扯住身体。在山里长大的人很有心得,被阎王刺套住了,要急忙念道:“阎王刺,请放开,我只吃自家包谷饭,不吃你家大米饭”。这样,阎王刺就脱开了。若不念这句话,定会钩破衣服,甚至于划烂肉皮血流不止。

记忆中,我遵循了村里人的教导,每一次都安全逃脱了。但是,这种阎王刺能钩起落至水底而漂浮不起来的死人。

村里的年轻人全都外出打工了,只有一帮老人分成两组,站在隔河二岸。老人们用那长长的绳索,中央缚着剔出叶子只剩钩的阎王刺,宛若青面獠牙般恐怖。两岸的人放松绳索,阎王刺就坠入水底,大家拽起绳索往前走,阎王刺就在水底收索前进。

我站在岸边,既期盼,又恐惧。若是寻着了爹,也算是后人对前人的一种交待。可是,真寻到了爹,阎王刺将插入他的身体,如鱼钩把鱼钓出水面一般,那是一种钻心之痛吧。我的眼睛一会儿闭着不想看,一会儿又害怕错过了急着张开去望,我在一张一闭之中度过了两天,村里人从东搜到西,一无所获。

接着,我们的搜寻从水中转移到了岸上。

也许是秋收过后,田坝里一片荒凉。我们找遍了田野的旮旯角落,还是没有找到我爹。

我们沿着已经硬化的水泥路转进山间,看牛坡已不见了牛的影子,包谷地里也没有了包谷。几米高的芭茅草,发疯似的,从这山,漫至那坝。秋风徐徐,芭茅起伏,花儿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满山弥漫,宛若一个白雪的童话。

我们拿着一个大喇叭,宛如城里窜街走巷的货郎一样,喊着爹的乳名,富贵,富贵……震得大山不停地回响。

“这么茂密的芭茅,你爹来了,也进不去。”

“我家有几块包谷地就在这山脚,我爹以前经常扒粪挑来肥地。”

“我们晓得的。你爹是全村有名的庄稼手,鸡叫头遍就起床,拧起畚箕去扒粪。猪粪、牛粪、马粪、人粪都是庄稼人的宝,软化泥土,滋养包谷水稻。”

“你爹爱土地,甚于他的身体。地里哪里有块石头,他都了如指掌。他给我说过地埂垮了,沃土让水冲走了,他从很远的地方挑来石头,把地埂砌得规规整整的。”

“现在没有几个人心疼土地了,他们根本不理解老辈人与土地的深情。”

“那又咱个办呢,种地只够糊嘴。寨子头哪家的大房子不是外出打工找钱砌的呢?”

“其实,也可以种些果树。”

“你是一年难得回家几次,现在果树泛滥,好多果子长在树上,烂在地头,卖不出去,也只能自生自灭。”

“土地还是要种粮食好。我记得闹饥荒时,你爹快饿死了,幸好你祖父在云房上留得人情,把你爹送到云房上。”

“是啊!我爹说过这事。那时,云房上的土地全种庄稼,粮食较多。”

“别讲了,到别处去看看吧!”

我们找了十多天,寻找依然毫无头绪,村里帮忙的人也松懈下来。我们报了案,派出所的人来了解些情况,作了笔录,他们似乎也无从下手,只是让我们等待。

时间是寻找的最好办法,万事万物均逃不过时间的追寻。

“尽人事而知天命,我们都晓得你这个儿子尽力了”。无论何事,成功与失败,村里人都归结于命。

爹老来失踪,那是爹的命。我寻找未果,那是我的命。一个人于世界,宛若一滴水于大海。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云房上。云房上在很高的大山之颠,仿佛就在天上,传说中的离天只有三尺三,也许就在这里。

爹说,云房上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是他的第二个故乡。

云盘上有爹的异性兄弟,与我爹同庚,月份上长于我爹,我们尊称云伯。他是我爹在云房上看牛时认识的,虽没有血液之亲,却胜似手足。

我到云伯家时,已是午后。云伯坐在门口的靠椅上,静静地望着我来的方向,仿佛知道我今天要来他家。

前年,爹带着我来看他在这山里种的一棵松树。村里人都喜欢这种松树打造的棺木,漆上本地土漆后,埋进土里几十上百年依然霞光亮瓒。爹说,他准备把松树砍了,做一副棺木。当时,我让爹记住,他要砍树的时候,我请人来帮助。

“你来找你爹吧!”云伯像是知道我的来意。

“原来我爹在云房上。云伯,我们到处找他。”我喜出望外。

“你爹早就走了。”

“什么时候。”

“应该有大半年了。”

“我爹来干啥?莫非砍树。”

“你祖父在我家做过木匠活路,又知道天文地理前人后事,一边干活,一边和家父吹壳子。后来你祖父与家父成了至交。那年山下闹饥荒,家父说我家受过你祖父的恩情,于是收留了你爹予以回报,让他到云房上放牛,一天有一顿饱饭吃。虽然仍未吃饱,可是也吊住了命,没有饿死。你爹走时,他在放牛坡上栽了一棵本地松木,没想到竟然成活了。现在,这树可以做棺材了。”

“我爹失踪了,找了十几天也没见个影。我以为他来云伯家了。”

“你爹说他太寂寞了,打口棺材回家做伴,闷得慌时有个说话的地方。”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家里也没看见棺材呀!”

“你很少回家吧!”

“三四个月回一次,有时半年多。”

“确实太远了。”

“现在修通了高铁,不远了。”

“老来的人,会去哪儿呢!”

“难道我爹真的去了?可连个尸首都没有。”

“你爹最爱唱书,几千年的事情都成了歌儿唱,他在历史的轶事里见多了。”

“侄儿求云伯告诉我爹去了哪里?”我双膝跪到了云伯的面前。

“我确实不知道。那次他来砍树打棺材,我们在一起喝酒。有一次,我听他说,他挖了个坑,要自己把自己埋了,怕将来村庄的人走光了,死了都没人葬,我以为他说的是酒话。”

 

我回到了村里,告诉二叔我爹可能已经不在了,且是有意为之。

二叔以我爹的名义宣布,停止寻找,无论我爹去了哪里,既然他已选择,就让他安息吧,我们还到派出所云撤了案。

我回到了省城,心中无限的痛楚,口服时间的良药,或许有一天能治愈。

现在,爹已去了十年,我已适应了没有爹娘的日子,心中的故乡远在月亮之上,我每天都走在城市的屋檐下。

我真的不想回到故乡,但是,二叔说要把我爹的尸骨移葬。

我的车子刚进村口,二叔早已站在路边等待。爹就在山脚下那块他经常扒粪肥泥的包谷地里。

“那里不是长满了芭茅?”我问二叔。

“去年,有一个老板看中那片芭茅地,要在这里搞旅游开发,让大家来欣赏那片芭茅花。有人说,你家那块地风水好,老板要在你家地里建办公大楼和游客服务中心。前几天挖那块地,发现地中间的土里有棺材。这些人算有良心,急忙报了案。派出所的人下来调查时,大家都说应该是你爹。”

“应该是,这么多年,找到了白骨一堆。”

“别伤心,人老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最起码现在可以有一颗坟!”

我和二叔来到山脚时,地里的芭茅早已铲除,到处停放着大型机器,只剩下山上的芭茅,白茫茫一山又一山。

我们来到山脚时,我家那块地上已拉了警戒线围起来。有村里的,施工单位的,派出所的,警戒线外站着一群人。看见了我和二叔,他们向我走来。二叔逐一向我介绍。

“这个事情十年了,是一个失踪案子,后来你家撤销了。我们来看的时候,棺木还是好的,我们要等家属来,得到你们的同意,我们才好开棺查验。”有一个派出所的人向我解释。

“非常感谢您们,我知道大家都很难。”我回应道。

“这块地上长满几米高的芭茅,又没有凸起的包包,竟然土里埋了一颗坟。”施工单位的一个矮个子显得很意外。

“谢谢你们及时报警,没有破坏掉。”我感激地说。

“那是肯定的,那种昧良心的事情,我们从来不干。”矮个子斩钉截铁。

爹的棺木静静地躺在土中,虽然没有村里人土葬时用砖拱起棺木样的穴井保护,亦或是十年原本不算太长,黄土还未来得及侵入木质,棺木依然黑得锃光瓦亮。

我们打开棺木,爹只剩下了几根骨头。

“这个棺木底板有两层,像抽屉一样,内层可以从一头拉出拉进,可能你爹是自己钻进坟里的。掩盖棺木的泥土中发现了一些树枝和胶纸,可以看出是人为设计的,就像猎人安在森林里的陷阱。至于你爹为何做得如此不留痕迹,还要进一步调查。因为已过了十年,要全面弄清楚,需要时间。”

“天,你爹是自己钻进坟里的。”村里的人们很惊讶。

“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想法都是折腾。”我放弃了进一步调查的要求。只是为了确保无误,做了一个DNA鉴定,结果是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达到99.9%。

村里人知道找到了我爹,以为要大办法事操度,大家都来送礼。我也想把父亲带回祖屋里办一个隆重的葬礼,可是,没有人住的祖屋,早已坍塌成残垣断壁,我身上的钥匙还在,门上的锁已锈得无法打开。

“你爹老糊涂了,他是一个阴阳呢!难道他不晓得村里的习俗:死在村外的人是回不了家的。

“大哥选择那样离开,有他的道理。逝者如斯,不要再生变故了。再说,他那三间大瓦房都倒了,村里已没有他的家。”二叔说。

“老辈人说,人有三魂。一旦人死了,一魂上天,一魂附体,一魂留在死时的原地。”

“是呀,大哥现在的家在芭茅林里。”二叔接着说。

我听从二叔的安排,把爹移至了娘的坟地。

有一年,那位老板又扩大了开发,看中了爹娘的那片墓地。

这次,我没有再把爹娘葬成坟冢,我在他们的尸骨上浇了汽油,一把火烧成灰烬,全部洒在了大山的芭茅林里。

我回到城里,总梦见爹娘,他们冲着我笑,宛若秋天绽放的芭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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