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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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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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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杀狗》


这几天,他经常出去。我跑出好远去迎接,跳起来与他相拥,他显得心事重重,连起码的敷衍也没有。我越来越觉得有一种异常,仿佛狂风巨浪,汹涌澎湃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这么多年了,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有一次,我生病了,他带着我去。我还没有望见目的地,那股味就袭来了。可能他不知道,我的嗅觉比视觉还要发达。“喔喔……”,我向他发出前方有敌人的警告他对我挤出勉强的微笑,然后停止了前进。他似乎很犹豫,左右摇摆,最后还是转身回家了。可是,他把张曽医请到了家里来。

我最讨厌张兽医,即使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但是,我始终对张兽医保持天然的警惕。那天,当他和张兽医向我走来时,我奋不顾身扑过去。我真想咬住张兽医吃得胖嘟嘟的脸蛋,把那厚厚的脸皮撕裂下来嚼碎,那真是美餐一顿。可是,他挡在了张兽医的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鼓起来的两只眼仁让我立即改变了态度,从愤恨转移到摇尾乞赞上来。

“别怕,有我呢!”他在张兽医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

“没事,这是狗极度恐慌的表现,我见多了!”张兽医说。

“您说得对,我忘记您是兽医了。”他们有说有笑。我一步一步向后退缩,躲进了他的卧房里。

他们似乎不着急。张兽医把药箱放下,毫不客气地坐到主位上。他微笑着沏茶,各自一杯,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我。

我蜷缩他的床脚,瑟瑟发抖,“呜呜——”哭泣。张兽医带来的腥味弥漫屋里屋外,我的脑子里总是呈现朋友们无助的目光,那锋利锃亮的刀子,明晃晃地刺进朋友们的喉咙,扯出来时红通通的,仿佛在炼炉里燃烧过一样。

“笃笃……”,他在哐我出去。我一听到他的哐哄,总是忍不住向他走去。只要听到他的呼喊,我就有使不完的劲力,满足他的欲望。但是,我没有跑到他身边,而是一溜烟出了家门,直到没有闻到他们的气味,我才停下来喘气。看来,我没有病,可能是他们有病。我暗发毒誓,即使我死了,我也不会靠近张兽医。

他也许知道了我的这个习性,再也不找张兽医了。现在,他为什么会去张兽医那里呢?难道他移情别恋,喜欢上另一条狗了,他想找张兽医给他的新欢看病

“不可能。”我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嗅出其他的狗的味道。今天,我看见他从张兽医家出来眉头紧锁,胖瘦相宜、五官端正的圆盘,色泽暗淡,像是染了重疾。他宛若木偶一样,不停地向张兽医点头哈腰。张兽医握着他的双手,一直在叽叽呱呱,仿佛向他叮嘱什么。

我实在难以忍受,“噢呜……噢鸣……”叫起来。他们听见我痛苦的呻吟,忽然把脸绷得紧紧的,仿佛我听到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张兽医急匆匆返回家去,他快步向我走来,脸上的皱纹一下子松驰绽放,满脸堆笑地张开怀抱。我跳起来等候他的拥抱,宛若劫后余生。

然而,我顿时嗅到了他笑容中裹挟的那股腥。我没有扑进他的怀抱,而是“噢呜噢呜”调头跑回家了。

我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条无法愈合的鸿沟。我已经感觉到他在有意回避,像是做了损我的亏心事,不敢与我四目相对。黑夜,他不再关心我的冷暖。他把房门锁,窗户紧闭,他在夜色里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我已不能向以前那样随意进入他的房间,与他亲昵,吃夜宵,喝水……。

我总会对着无尽的夜色“噢呜——”,我把饮泣无限拉长,在他的窗玻璃上划出锯齿的尖叫,他睡得很沉,或许梦中正在聆听张兽医的指点。

我坐在黑漆漆的寒夜里,喝了一夜冷风,守护着他的安宁到天明。

 

春夜的雨水嘀嘀嗒嗒,倒春寒的冰冷穿透木板,击打在我身上。我扑伏在木屋的角落,缩紧身子,静静地听着雨落的声响。我的眼前一片暗黑,茫然让我忘却了寒冷。

这是一间小木屋,我不知道会成了我的新房,也许我多情自扰了。

冬天的时候,他拿起斧头,走进村旁的园子里。这是一块很大的园子,长满那种四季常绿的松树,又高又大,可以做棺材了。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木匠,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可能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我难以忘记。

“打狗也要看主人呀!”那时,我与村里人遇见,他们都会向我投来敬畏的目光。我的脑壳一抬,尾巴一翘,那些人急忙对我陪笑。可惜这样的时光没有几年,他就被村里人赶出了木匠行列。这不是因为他丢了木匠技艺,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是隐约地从他们的闲言碎语中听说,四十五岁之前,他在村里是一个大人物,说一不二;四十五岁之后,他却成了一个大傻子,村里的小娃娃都会拿他戏耍。我也由此跟着遭殃,当我再与村里人相遇,不仅低着头夹紧自己的尾巴,还经常挨他们追打戏谑。或许,只有我与他的余生不离不弃了。

他在园子里砍了很多松树,既不是卖掉,也没有制成棺材,他在院角砌了一间小木屋。我多次摇着尾巴问他,是不是为我砌的。他总是尔一笑,轻轻拍一拍我的肩膀。他对我的抚慰很是暧昧,仿佛人世间的太极八卦,我是无法领悟的。有时,我就坐在门槛上,一边看他把松树七划八削,开肠破肚,一边想着这间新屋的未来。我还是否定了为我而建的想法。从位置上看,木屋离院门太远,难以让我在最短时间内发现敌人,拒敌于门外,制敌于先手。木屋偏院内的位置降解了我为他看家护院的功能。“难道是做一间柴房?可是砌好后已是春天,莫非储柴也要从春天开始……”我把头都想痛了,跑过去咬起一块破碎的木头,跳起来递给他。他视而不见,丝毫不理睬我,一心一意砌他的木屋。我讨了个没趣,“汪汪——”表示生气的心情。他似乎也没听见,埋头专注于把楔子嵌进柱子里。

我的猜测似乎都错了,木屋砌好之后,没有堆放柴禾,更可恶的不让我进去,门上总是挂着一把锁。我几次厚起脸皮想跟他进去,他竟然给我几大棒,打得我抱头痛哭,好几天心有余悸。可是,我没有放弃,我用尽自己的所能去搜寻屋内。我可以判断那是一间空屋,除了他和那些松树的味道,再也没有其他杂味了。我的嗅觉总是激起心中的好奇。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去咬门上的锁扣,想打开门进去探窥。我怎能斗得过他呢!这一招他早就有所防范,我的牙齿无法切断门上的钢铁。我沿着木屋转了一个圈,木屋没有窗户,木板扣成的墙壁也没有缝隙。我又想到了屋顶,但是,我试跳了几次,跳得越高,摔得越重。我多想进去看一看呀!进入木屋仿佛成了我的理想。

春雨下了很多天,绵绵如丝,网住了山,网住了田野,网住了村。人们并没有因为春回大地而欢心鼓舞,仿佛比老天爷还要忧愁。他更是马着一块脸,像是这个世界与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预知不了未来。我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惹燃了他点火就会爆炸的心情。

这天雨夜,他却把我带进了木屋。我心中的理想在不经意间实现了,我应该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是,我的举动是一种惊慌失措。因为我没有看见木屋里的样子。这不是黑夜遮挡了,我的眼里从来就只有光明。然而,他在我的眼睛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黑布,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我,也是我第一次尝到了眼睛里出现的黑暗,我还以为自己的眼睛不见了。

“噢呜——”大哭,他并不疼惜,把我丢进木屋后,手锁上了木门。不一会儿,我听见“嘭”的一声,他重重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呜呜”遍屋寻找出口,用牙齿啃脚爪抓。我的努力仿佛脱落的木屑,轻飘飘的。我绝望地碰撞木门,吓得锁扣哗啦啦地喊叫,木屋巍然不动,我遍体鳞伤。

春雨停了,春风肆虐起来。黑夜不知走到何处,气温越来越低,冷得我的骨头里生出了骨芽似的。他来了,手里像是拿着一把刀,春风一样寒气逼人。我看不见他,可是我感觉得到。他迈着碎步,像是屏住了呼吸,却掩饰不住心跳的速度。

“他紧张什么呢?拿着刀的手在抖……”他走得摇摇晃晃,仿佛海浪中的一叶小船。我似乎很坦然,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想起了那些日子,他教我喊过他的名字,每喊一声,不仅有一个热吻,还有一块食物。他的手挥向了我,可能他以为我还在做梦。我忽然跳起来,一声声轻呼他教我喊过的他的名字。“咣当——”,他手中的东西跌倒在地上,吓住了他的步伐。我扑倒在他的身上。

一滴又一滴的冰凉打在我的脸上,可能是他的眼泪,也可能是停留在他头上集聚下来的春雨。

 

小河从天边流来,蜿蜒如龙,在这山脚下绕了一个大半圆。村庄依山傍水,满山生长着桃树。三月,遍野桃花盛开,一片片红夹杂着一片片白,一山连着一山,宛若天上仙境,世外桃源。

他把我拴在桃花林里,似乎要让我自行疯掉。

我爱桃花林,又怵桃花林。这里有我的很多爱情故事,也有很多同伴因此而疯了,有的命丧黄泉。我还幸运,躲过了一劫又一劫。好在桃花生命短暂,每次到我心猿意马恍恍惚惚之时,桃花纷纷凋零,一夜之间,全无踪影,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我的爱情亦如桃花的生命,或许那本来就不是爱情,让我变换了一个美好的名字而已。他经常说,我在春天里要发情,是一种生理需求动物本能。或许,那只是为了繁衍后代,接续生命郁郁苍苍,有的欢喜,有的哀愁。

我至今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情人了,但是,我可以向天发誓,我是真心的,我付出了真情与感动。每一次完事之后,我都依依不舍,痛彻心扉。我们的离别或许将成为永别,此生不会再见。我们只能把彼此的思念埋在心里,宛若那遍地的花瓣,在日晒雨淋中慢慢褪去色彩,化着褐黑的粪土,从此永生

我不知道它是否也像我一样真诚,但是,它明显比我懊恼,似乎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过错,欲不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只能默默地祝福她能放下包袱,尽快洒脱起来。不过,她不会寂寞的,就在我的视线里,又有一群公狗追随它去。它们谈笑风生,花前月下,很快就消失在桃林深处。此时,春风习习,一瓣又一瓣粉红的桃花从天而降,宛若我的心伤,慢悠悠地把我包围。最后的忧伤留给自己吧快乐似乎都是别人的。

“那只是一场不要脸的情事……”。在他的眼里,我不佩谈爱情,而我是在亵渎那个纯粹的词语。他经常捡起大石头向我甩来,穿过桃林,挟持着花瓣,气势汹汹。有时,我还沉醉在那种美妙之中避让不及,石头击中我的身体,像是打断了我的骨头。钻心的疼痛只是一笑而过,我拖着断腿都还想去偷情。

在那么美丽的地方,蓝天白云之下,暖暖春阳之中,我们毫无顾忌,干着如此见不得光的苟且之事。我们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喂豹子的,做这事也不躲到点。”他们很愤怒,向我们溅口水,把所有的晦气都推给我们。有时,他们不吐唾液,而是先抬头望一望天,低头看一看地,然后侧过身去双手合什,像是在替我们的罪过忏悔。特别是那些忌讳大的人,把这种事看着洪水猛兽,是不能入他们眼睛的。若是让他们遇上了似有天塌地陷之事即将发生,他们会手捏棍棒走过来,对着正在翻云覆雨的我们一顿好打,那一对冤家惊恐之中汪汪嚎啕。想跑又彼此牵连着难以挣脱,有的公狗受不了棍棒之苦,使出浑身力气,毅然扯断器官。有的还舍不得离分,挨着毒打,往那高处走去,双双绝然从那寡崖之上跳下去,活下来的继续缠绵,死了的落得一个殉情的好名声。

不过,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不是个个都能寻到爱情。爱恨本无因,似乎也无果我也理不清缘由有的朋友生得也好看,就是在桃花林中找不到情人,只能游荡着孤独,孑然一身。在郁郁寡欢中,终是让那味逼坏了脑筋,有意无意向人和狗发起攻击。

好多次,我望见他们围剿我的朋友,我本是想上前与它并肩战斗。但是,那仅是心想而已,我的勇气在最后一刻泄漏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朋友恐惧的眼神,救救我吧!可是我怕他们知道我们是一伙的。我义无反顾地转身迈开四条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我转回来时,他们已啃掉了朋友身上的肉,骨头丢得遍地狼藉。他们望见了我,抹一抹油腻的嘴,露出饱足的笑靥。他们随手抛给我几块骨头,让我吃下肚里充饥。我闻了一下,朋友在骨头里喊疼,我只能用舌头舔犊般包扎朋友的伤痛。可是,朋友说我是在它的伤口上洒盐。

我已经望不见这个世界了。自从那天他把我赶进小屋之后,他就再没有摘下我眼上的黑布,我仿佛进入了搁尸的棺材,等待时间的腐烂。往事也只能在心中忆念,现在,我听见春风一阵一阵刮来,桃花零落成堆,残余的花香扑鼻而来,呛得我没了嗅觉。

这应该是黄昏,我竖起耳朵,那是夕阳落下的声音。好像有一个人,正在挖地,铁锄劈破花瓣,翻起了泥土,谁在埋坟?似乎是他,又好像不是,我的耳膜在震荡。他以挖土作为掩护,正从拴我的树后靠过来。

我转过身,激烈地狂叫,疯了似的。我把他当作了陌生人。他像是很兴奋,挥舞着铁锄,向我锤来。我已知道是他了,但是,我没有揭穿,也不想被他打死。我向左一闪,躲开了他的第一次的杀戮。他调整动作,再向左边一锄,我又闪向右边。两次不中,他疯了似的,锄头像下雨一样落下来,他的谋划仿佛即将得逞。

“咔嚓——”,我咬断了缰绳,独自跑进了无际的桃花林。

 

我竟然成了一条“疯狗”,主要特征是眼睛上缠绕着黑布。

我从他的铁锄下逃脱后,心中生出了一些怨气。我想离他而去,不再回来。

那是清晨,山中的雾气沁人心脾,心中凉阴阴的。此时踏上离乡的路,我才发现原来还有心痛的留恋。我一步一回头,那一座山,那一条河,那个村庄,还有那片正在凋敝的桃花林,多么亲切,又多么遥远。我捂住哭声,泪水被黑布死死地堵在眼里。再见了,故乡再见了,我的主人。

我翻过了一座山,来到一个村庄。这里有一户人家是他的亲戚,我跟着他去过那户人家。记得,那天晚上,我还交了一位女朋友,后来成了我的情人。我们已经有几年没有相见了,可能它还在深深地怀念那个夜晚。

我刚走到村口,竟然与它不期而遇了。即使我蒙住了双眼,但是,我的嗅觉告诉我,它正在向我走来。“难道它知道我要来吗?”我有点感动了。它身上的香味,风一样吹得我颤抖,那是多么醉心的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来。

“疯狗——”,我听到有人惊叫起来。“谁是疯狗?”我心头一惊,停了下来。它也可能受了惊吓,它的味道正在远去。

“蒙着黑布那条,大家注意,疯狗进村了。”我嗅到一个人手拿棍棒从后边扑过来。我没了退路,慌乱中也失了主意,我寻着它的味道追了去。

“注意,注意,蒙着眼的那条狗是疯的……”人们的叫喊声越来越多。我拼命地向它的方向跑,一群又一群人不敢正面阻拦,他们从侧边包抄,道路上传来锄头和铁棍“叮叮当当”的摔打声。

它没有跑回家里,而是把我带出了村庄。它停在一个叉路口,“咕咕”让我赶快离开。我“咕咕”回应,沿着它指示的道路走了。但是,我没有死心,仍想与它再会一面。

晚上,我趁着夜色来到了它家。可是,它家门口站着几条公狗,约它出去寻欢作乐。它知道我来了,很是惊慌。它汪汪大叫,让我快跑。那几条公狗立即对我醋意大发,纷纷围了上来,一场决斗不可避免。我咧嘴呲牙,头不停地晃动着内心的胆怯。它们扑上来,我滚打在一起,吼叫声震天响。我的后腿被咬了两口,感觉热乎乎的,可能在流血。我也咬了它们几口,只是不知道出血没有。我们的打斗引来了围观的人群,有人大声高呼:“疯狗,蒙着眼睛的疯狗——”

那人的喊声带来了一片恐慌,人群和那几条公狗纷纷散开。我趁乱冲出重围,沿着白天的路线,逃出了村里。他们没有追出来,好像村里又出现了疯狗。我来到叉路口时,后腿开始痛得厉害。我找到白天的歇息处,坐下来用舌头去舔食於血,用自己的唾液给伤口消毒。还好,我的伤情不太严重,冷冷的长夜中想着它的温暖很快就入眠

第二天夜里,我又去找它。当我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时,嗅到了昨夜与我决斗的那几条公狗的气息。我立即警觉起来。那户人家像是聚集了很多人,划拳打马,他们正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踩着公狗们了,那是几根骨头,对我诉苦。一场狗的决斗,带来了一场人的狗肉盛宴。昨夜,那几条公狗被我咬伤之后大家怀疑染上了我的疯病为防止被咬伤的公狗即将带来的伤害,今天,他们把受伤的公狗全都打来吃了

我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觉得很高兴,我的情敌都死了,它就只属于我了。但是,我找到它时,它像是很害怕,让我赶紧开,从此把它忘了。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之间有染,它可能比公狗们死得更惨

“一条蒙着眼睛的疯狗正在四处乱窜……”十里八村都在传言。他们见我就打,它们见我就远离,大家都在诅咒我早一点死去,他们恨不得扒我的皮吃我的肉。世界之大我无处可去,或许只有他还会容纳我。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小路上踽踽独行。荆棘刺破了我的衣服,石头绊我跌倒。我昼伏夜出,饥寒交迫,终于回到了他家。但是,我回来的事情被张兽医知道了。

村里的人邀约起来,把他的房子团团围住,黑压压的人群提刀弄棒,站满院子。他们给他两个选择,要不把我交出去,要不就自己亲自动手把我杀掉。他选择了后者,只是要给他三天时间。

天还没亮,他就出门了。约是午后,他回来了,还拉来一车钢材。当天夜里,他就动手焊接。他用了一天一夜,焊成了一个底部全是敞口,顶上留有一个如我的脑壳大小的铁笼。他还是一名出色的焊匠,或许,他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精湛技艺。

明天就要到他应诺的期限了。傍晚,他宰了一只鸡,在堂屋中备办了一桌饭菜,让我与他共进晚餐我坐在椅子上,吃了许多鸡肉,连同骨头一起吞进肚里。我快吃饱时,他让我喝了一杯液体,那味道很刺鼻,含在嘴里又苦又辣,像火烧一般灼热。我扭头摆手表示拒绝,他却变本加利,直接把瓶口伸进我的嘴里,直到那瓶里的液体倒完了,他才把瓶子从我嘴里拿出来。我从椅子上摔下地来,哇哇呕吐。他说:我们相依相伴这么多年,我很荣幸帮助你去,但是,我不愿意让你知道帮助你去死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已醉得爬不起来,他用耳塞堵住了我的耳朵不仅眼睛失明,嗅觉消失,而且耳朵失聪了。

 

他死了。村里人说,可能是报应。

那天,他连夜邀请村里人到家里见证。大家走进他家堂屋时,酒味弥漫,那条狗已瘫倒在铁笼底下,鲜血淌了一地,一把锄头横在旁边,已断成了两截。他说他把囚在铁笼里,当那狗从铁笼顶伸出头时,他一锄头敲去,把都打断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阴一声,阳一声,左一遍右一遍重复杀狗的场景,吓得去到他家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去揭开铁笼。大家走出他的家门时,神色黯然,心情沉重,都说他疯了。

埋在桃花林边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坟茔总是传来一声声凄楚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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