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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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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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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故乡的远古回声


 

在经历了无数次采撷、压榨之后,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就像我那归去来兮的老母,呼唤着我的乳名,在风中不停的吆喝。故乡的回声暖暖的,柔柔的,悠远而又绵长,一种夕阳的颜色……

 

一、大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辖,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暇有害。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这是诗经卫风中的一首诗歌《泉水》,思故乡而不能归的感觉跃然纸上。思乡这一千年同慨的主题就此拉开。古代中国,远嫁的女子,特别是贵族女子,如果父母不在,再也没有归宁的理由。一生当中就会在思念故乡的无限忧愁中度过,就像电视剧《芈月传》中年老的芈月,只能通过聆听楚音来回味故乡了。人在青年的时候,故乡的概念是不甚强烈的,甚至想远离故乡,才能实现自己远大抱负。于是历史上有戍边为国的兵士,有立志外出立业的少年,有远嫁他乡的女子,有逐利轻别的商人,背负着行囊,满载着嫁妆沿着茫茫古道,踏上了离开故乡的征程。岁岁年年,儿时的故乡也变得遥远,可是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故乡的样子从来未曾模糊。人在遭受痛苦磨难的时候,故乡家园常常取代神灵上帝而成为人们精神上的依靠,从这个意义上说,乡愁是十分可贵的。

我出生在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一个偏远的村庄。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记忆中的老哈河是我梦中永远不老的歌谣。相传古时候,在那茫茫苍苍的北方草原上,流淌着两条大河,一条似巨龙腾飞,一条像金凤展翅,那就是土河和潢河,即今天的老哈河和西拉木伦河。一天,一位如花似玉的仙女驾着青牛车顺潢河而东,一位英俊潇洒的神人骑着白马沿土河而北,二人在两河的交汇处相遇,一见钟情,并结为夫妻,他(她)们就是契丹人的始祖。他们有八个儿子,子孙分为八个部落,成为契丹民族的主体,即契丹八部。10世纪中后期,华夏大地群雄角逐,一个古老契丹民族在这里龙兴,一代草原民族英雄耶律阿保机,镔戈铁马,开疆拓土,以超群的谋略和卓越的政治军事才能,完成了中国北方地区的统一大业。“老哈”,契丹语,本意为“铁”。老哈河的源头在今宁城县黑里河上游川谷,与河北省平泉县、承德县山区发源的十余条支流,在甸子乡的黑城一带汇合,经宁城县、赤峰郊区、建平县(辽宁省)、敖汉旗、翁牛特旗,跨经通辽市奈曼旗,注入西辽河。沧桑岁月,悠悠千载,契丹王朝的神秘传说,留给人们无限的追忆和遐想。

老哈河支流很多,其中有黑里河、坤兑河、锡伯河、召苏河、英金河、羊肠子河等。老哈河两岸,沃野千里。老哈河水,甘甜醇香,象乳汁一样哺育了古代先民。两岸遗留下来的名胜古迹丰富多彩,引人注目。其上游为古今风景名胜区,连绵的汉代烽燧建筑,严整的右北平故址,使幽静雅致的黑里河山区变得更加庄严秀丽。下游荷叶勿苏北部的“响水”瀑布为漠北大胜景,“悬水跳珠,琤琮悦耳”,为蒙古游牧地所少见。沿岸发现的东胡青铜器文物光彩夺目,小河沿彩陶古朴大方……早在史前时期,北京人就开始向这里拓展,留下了旧石器时代人类活动的遗迹。中国古代社会人类文明从这里开始,夏商周时期山戎、商族先民在这里栖衍,春秋时期东胡在这里称霸,留下了新石器时代以及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富河文化、小河沿文化诸多文化类型遗址。而小河沿文化,比半坡或大汶口文化符号的结构更为先进和复杂,体现了小河沿文化的先民们为中华文字创造的更大贡献。小河沿文化的先民们从事着农业兼营狩猎业,这说明了小河沿文化已进入一个更为文明的历史时期。

“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嫁到了遥远的地方……”《诺恩吉雅》是一首最先流传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有说是翁牛特旗或奈曼旗)老哈河一带的草原民歌。诺恩吉雅,蒙古音译,女人名,汉语是“希望生个男孩”。诺恩吉雅原系赤峰境内老哈河一带敖汉旗人氏。努恩吉雅的父亲德木楚克道尔吉,是清代奈曼王府第十一任王爷德木楚克扎布的亲弟弟。王府的地址在敖汉旗与翁牛特旗交界的地方,即现在的红山水库淹没区(有种说法是翁牛特旗与敖汉旗是以老哈河为界,南为敖汉旗,北为翁牛特旗。所以说,敖汉王爷府当时的地址是经过协商的)。自幼生长在科尔沁沙地与草原上的诺恩吉雅美丽漂亮,她在一次游玩中巧遇牧马青年额尔敦,他们一见钟情。然而,乌珠穆沁草原王爷之子宝迪毕力格,垂涎于诺恩吉雅的美貌,并派人向诺恩吉雅父母“求婚”。迫于王爷的压力,诺恩吉雅父母违心地同意了。违心出嫁以后,诺恩吉雅每每望着鸿雁长叹,吟唱思乡心曲,相思成疾,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诺恩吉雅是草原民族的圣洁朴实的化身,诺恩吉雅的故事被人们用思念的曲调传颂至今。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我还没有想好以何种方式踏进那片曾经生我养我的土地,远在他乡孤独创业的我,就像一个远嫁的女子,一想起故乡,心中总是充满着淡淡的忧伤和无边的伤痛……


二、长  

 

“曾记得童年儿歌里,有个故事小孟姜。秦始皇修边几万里,寻夫哭倒长城长。长大回首才发现,我家就在长城旁。……”战国后期,在中国历史上出现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并立的局面,燕国地处北境,在七国中是一个地小人少,国力薄弱的诸侯国。它的北部有强悍的游牧民族东胡,南部有强齐,几乎完全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到了燕国中后期昭王时期,他励精图治,招贤纳士,富国强兵,使燕国转弱为强。开始了对东胡的进攻,燕国名将秦开总领燕兵,一举破袭了东胡,这就是我国北方民族上著名的“燕胡之战”。为了解除后顾之忧,燕国修筑了长城。燕国先后筑有南长城和北长城。南长城即易水长城,在今河北境内。北长城即燕北长城,气势壮观。其西端与赵长城相衔接,而后向东经正蓝旗、多伦县、折入河北省围场县境,然后进入赤峰境内分东西走向的南北两段,北段沿英金河的北岸,横贯赤峰市松山区和敖汉旗;南段自喀喇沁旗娄子店起,经赤峰松山区南境,越建平县北境,进入敖汉旗中部。自敖汉旗宝国吐,越过忙牛河,进入库伦旗,延伸到辽宁阜新县境内,而后又抵吉林省开原县境。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家乡。高梁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受灾殃。”一曲《长城谣》,多少故园情。自从秦国完成了统一大业后,处在东部西拉沐沦河以北的东胡族和西北大青山一带的匈奴等民族,对秦国构成严重威胁。为加强北防,秦始皇派大将蒙括带兵北击匈奴,收复了黄河以南地区。故乡的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东西绵延万余里。秦朝营建的长城,东西横亘,跨越中国北部甘肃、陕西、山西、内蒙古、河北、辽宁等地,跨山越谷,气势磅礴,极为壮观。赤峰地区位于秦长城中段,地形复杂,地势险要,其走向与分布大体由河北省围场县进入赤峰松山区,由西而东分别经由当铺地、王家店、水地、安庆沟、大北海、敖汉白斯朗营子、黑山后北山、老牛槽沟、南塔北三家、东古鲁板蒿等地,在敖汉与哲盟(通辽市)交界的岗岗水库附近进入奈曼旗,一直东入辽宁境内,长约250公里。秦长城继承战国长城传统,因边山险,以河为塞,布局严谨。在今赤峰地区留下了许多遗迹。从遗迹中看出,在赤峰松山区、敖汉旗境内,城池堡塞,规模较大,说明这些地区在当时的军事地理上占有重要地位。

“都说长城两边是故乡,你知道长城有多长。它一头挑起大漠边关的冷月,它一头连着华夏儿女的心房。”从分布于敖汉旗这两道长城看,当时的工程十分浩大,长城之内外也曾是战马喧啸。南道长城多修于山脊上,居险而筑,为石砌墙体,宽一米余,随山势宽窄不一。这道长城是从建平县进入四德堂南部高山区,依次穿跃新惠乡赵官沟,扎赛营子东北、新地乡英风沟后山、丰收乡豁牙子山、南台乡房申南山、克力代乡东大山、贝子府镇后山、设力虎东、王家营子十二连山、石砬子山、宝国吐乡的石头井子后山向东南出境进入北票境内,全长100余里,虽时过二千余年,仍呈现出当年的雄姿。北道长城距南道长城平均为10公里左右,两者略呈平行走向,东西横贯于敖汉旗中部的丘陵地带,多为土筑。它从松山区过老哈河进入敖汉旗四道湾子镇的白斯朗营子、四德堂乡的土城子、黑土营子、萨力巴乡的齐大窝铺、新惠乡的三宝山、新惠镇内、高家窝铺乡的龙凤沟、南塔乡的东城子、敖吉乡的大敖吉、刁家营子、下洼镇八旗东城子、敖音勿苏古鲁板蒿、霍家窝铺,从荷叶出镜进入奈曼旗,沿途穿过10个乡镇,全长约120余公里。

故乡的长城本身就是一部历史的演进史,有着曲折的经历。故乡的长城既是军事防线,也是农牧业文明的分界线和民族熔炉。比如在新惠中学广场的战国墓地随葬品中就发现了当地的土著民族文化,新惠乡铁匠沟墓地为燕文化,而西区则是属战国中期的北方民族的墓地,所有这些说明,在战国至秦汉时代,这里呈现出多民族同居一地的相互影响的格局。金戈铁马、逐鹿强场、改朝换代、民族争和等在长城身上都有所反映。在万里长城身上所蕴藏的文化艺术内涵十分丰富,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戍边士卒、骚人墨客、诗词名家为长城留下了不朽的篇章。如李白的“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王维的“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干树万树梨花开”等名句,千载传诵不绝。两千多年的岁月风尘,故乡的长城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雄姿,曾经的金戈铁马,鼓声角鸣,曾经的万丈豪情,思乡清泪,曾经的成败荣辱,宦海沉浮都已随风而去。长城矮了,岁月长了。

而今,故乡的长城,仅仅就是一道道土岗,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日月轮回,它没有成为文人骚客凭吊兴叹的古迹,在喧嚣的世界里,它自甘寂寞,仿佛给远行的游子以无穷的精神动力和绵长的历史源泉……

 

三、  

 

故乡是游子永远顶礼膜拜的精神圣地,故乡的灯永远照亮游子前行和回家的路。漂泊的日子里,不管身居繁华的都市,还是奔波的旅途,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连着我身上最敏感的神经。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叫八家村,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和五大爷住对面屋。后来,父亲联合其他三户人家在村子西北角的榆树林旁边批了一块宅基地。由于前面和东面都是人家,西面是沟,所以父亲把大门口开在东面。而正出大门口有一棵古榆树,古榆树下面有几座坟茔,那是本村于家的坟地。“古榆沧桑荫故土,天增瑞气寺生辉。”从风水学角度上讲,我们家的阳宅应该处于一个寺庙的位置。“树大如此,其下必为地泉,地泉出圣水,名之不妄。”由此可见,于家阴宅必定由高人指点。前不久,我通过手机微信认识了于家的旺丁于跃源(微信大名 “老河人家”)。于跃源应该是从八家走出的敖汉名人,他读了我的《莲花山寻古》之后有感而发,他说:“莲花山曾是乌兰召海利王府的祭祀山,别名小罕山,山南是王府赛马场,往前是海力王府,面对饮马河,府西是王府家庙,家母从小府内长大。”由此,于氏家族确属村中的名门望族。

古榆高约丈二,径粗二搂有余,虽满身褶皱,枝干仍粗壮雄健,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四条主枝干,支撑着村子的的西北角,好似一顶巨大的华盖,盛夏时节,翠叶重重叠叠、密密匝匝,淹没了无数长枝短杈;远远望去,华盖忽忽悠悠、浩荡招摇,宛若一朵落地绿云。关于古榆的树龄,我无法考证,可以肯定地说:“它比我们的村庄年龄要大。”古榆树见证着故乡老河的沧桑,也见证了村庄发生的一切。关于古榆的故事,让我想起了一首诗:“千年大树老古榆,开鲁一珍塞外奇。墨客骚人书不尽,满身故事满身谜。”这是一位书法家在内蒙古通辽市开鲁县参观大榆树镇的一棵古榆后留下的墨宝。开鲁地处科尔沁草原西部,是辽代契丹族发祥之地,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出生之时,部落里争权夺势,祖母用墨涂其面藏在突不吕帐中才使他躲过一劫。十二三岁的阿保机,离家二百里来到大榆树镇,充当马倌,榆钱儿是他充饥的美食。他曾发誓:“有朝一日得天下,定来祭拜。”二十多年后,他建立契丹国,始终不忘古榆,派遣特使前来祭祀,给古榆披挂了一树大红绸。虽此榆而非彼榆,家门口的古榆树也必有其神秘的色彩。

关于古榆的故事还有很多,记忆中的童年总是充满艰辛与苦涩,甚至是烧饭的柴火都无从寻找。有一年冬天,村里有一个叫“树根儿”的壮男带领一两个“帮手”开始打起老榆树的主意。他们先是爬到树上,弄一些细一点的枝丫下来,觉得不解事,又派人到自家的车上解下一根刹绳(农村装车拢车的长绳子)。这根刹绳在当时应该很值钱的,他们一帮人试图爬到大树上拴上树杈往下拽。就在他们一帮人摇旗呐喊的时候,于家老大于跃涌匆忙赶到,先是一顿臭骂,然后到我们家找了一把菜刀,把一根四五米长的刹绳剁成数段。一群人看着尴尬的局面赶紧跑散了。童年的古榆下面是父亲和母亲的晒场,每年夏天,他们都从一些山坡上割些青草回来,在榆树的周围翻晒。过了好多年,我们家的后面又规划了一条街,是一些刚刚成家的年轻人。每到暮秋,大榆树下摆放了很多秸秆。有一年秋天,我在外读书回家,发现父亲把那棵古榆连同几座坟茔,都圈在“自家”的院里,还在于家经常上坟烧纸的地方摆放了一些砖头。父亲说:“周围柴火多,避免失火,于家人也表示赞赏。”由此可见,父亲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大气,简直超越了阴阳两界……

古榆虽然历尽沧桑,依然是我儿时的乐园。盛夏季节,老榆树像把天然的太阳伞,伸展着巨大的臂膀,给我们送来一片绿荫。夏日的午后,我们有时会光着膀子在大榆树下乘凉。我们的邻居是大队的宋书记,宋书记的儿子叫宋建波,比我小两岁,他的乳名叫清华。我还清楚的记起,有一年暑假,我们一起在大榆树下谈理想、谈人生。谈到尽兴时,我还在建波的笔记本上写了一首小诗。记忆里的秋天,古榆下会经常出现父母不辍劳作的身影。寒冬时节,雪花飘飘,老榆树虽然退却了绿色,但依然昂首挺立,耐住风寒,耐住寂寞。如今,宋书记已经搬到敖汉旗长胜镇二姑娘家里安度晚年了,建波也有了高就,并且在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有了新家,我的事业在上海也有了些许的起色。近几年,自从父母亲远行于天堂以后,我们的院子,“连同”那棵古榆“一并”卖给了于家。故乡的古榆见证了一段又一段悲欢离合。古榆就像我的父亲,总是孜孜不倦地注视着大地,不动声色地积聚着能量。古榆就像一位禅者,用睿智解读人生百态,坚忍不拔,荣辱不惊。

故乡的古榆啊,时过境迁,岁月更迭,好像永远都与它无关……

 

四、草  

 

“巍巍兴安岭,滚滚呼伦水。千里草原铺翡翠,天鹅飞来不想回。啊,呼伦贝尔美!”一首《呼伦贝尔美》唱响整个内蒙古大草原。呼伦贝尔是一个造化神奇的地方,呼伦贝尔是我的第二故乡。很久以前,草原上一个蒙古族部落中有一对情侣,女的叫呼伦,能歌善舞,才貌出众;男的叫贝尔,草原上的英雄,能骑善射,力大无比。他们和乡亲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块水草丰美的草原上。一天,妖魔莽古斯带领狐兵将杀向草原,施展弥天的妖术抢走了呼伦姑娘,吸干了草原的流水,草原处在深重的灾难之中。贝尔为了挽救草原,救出情侣呼伦姑娘,他飞马驰骋,寻找妖魔莽古斯。为了挽救草原,呼伦姑娘设计智取了莽古斯头上的神珠吞下,变成烟波浩渺的湖水。等到贝尔杀死了莽古斯之后,在湖边却找不到呼伦姑娘,他悲痛欲绝,纵身跃入湖中,顿时,山崩地裂,形成两个湖泊,一个是今天的呼伦湖,一个是贝尔湖,乌尔逊河犹如一束银色的彩带将呼伦湖和贝尔湖连在一起。湖水滋润了草原,草原又充满了生机,羊群像片片白云在蓝天下飘荡;牛、马像颗颗珍珠撒满了绿色的草原。为了纪念他们,人们就把这块天堂草原取名为“呼伦贝尔”。

呼伦贝尔不但美丽而且富有,真的是造物主的恩赐。呼伦贝尔煤炭资源极为丰富。我原来工作的地方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温克自治旗一个叫“大雁”的煤城小镇。煤矿,是一部不停运转的机器,矿区是一个奇特的生存部落,矿工两头不见太阳。只有单调的劳动、吃饭、睡觉三件事。在这里,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高尚与粗俗,新的与旧的,全都混杂并存,并织在一起。1996年正月初四,我一个人背着流浪的行李,带了一本路遥的《平凡世界》,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四年。那时候我工作的单位是一个小煤窑,井下条件极其艰苦,打眼、放炮、装煤,打桩、护顶全部靠手工劳动。一到冬天,矿工最犯愁的是换衣服,脱掉棉衣,换上冷冰冰的工作服。每天早晨六点半吃完早饭,坐上通勤小火车要半个小时到矿上;七点钟接受班前安全教育和生产任务;七点四十分换衣服、领矿灯;八点钟准时下井。工作面劳动八小时,班中不吃饭,遇到工作面冒顶或机械事故还时不时延长工作时间。煤矿24小时连续生产,工人分三班倒,最熬煎的是每月的十个夜班。白天干了一个班的活,晚上十点多正要犯困的时候,又开始冒着大雪去上零点班……

地层深处的煤,原本是地上的森林、草木,在可怕的造山运动中,他们被埋没了。漫长的地质年代,痛苦的天然煤化,不息的生命之火在地心聚集、运转。不该沉沦的,一定会被历史重新开掘!1992年,在经历了三次高考落榜以后,我曾一时成为“盲流”,开始在辽宁省锦州市营盘乡北郊建材厂搬了三年砖,后又到建筑工地当了一段时间短工,期间还在家里地地道道的种了几个月的地。1995年的冬天,我又辽宁的盘锦割了50多天的芦苇。就在盘锦打工返乡的途中,我在锦州火车站买了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其实是我的好友宋建波介绍的)。书中的主人公孙少平的经历深深地打动了我。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有这样一句话:“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已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1996年春节刚过,我便开始坐上了去往北疆的列车。在矿山挖煤的日子里,我把曾经的经历写成了一些精彩散文在《大雁矿工报》上发表,其中包括:《星星点灯》、《河水弯弯》、《明月千里寄相思》、《因为梦着我的梦》 、《母亲的脚步》、《花开花落》、《雨后的故事》等。

“我的心爱在天边,天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草原茫茫天地间,洁白的蒙古包洒落在河边……”草原再好,依然是我漂泊路上的一个临时驿站。2000年,全国煤炭形势不好,于是我买断工龄来到上海。然而,呼伦贝尔依然是我人生的重要支点,因为正是从那时候,我有了很多矿工朋友和一些文学路上的朋友。如今,我已在上海生活工作了16年,从农耕、工业到都市,从高考落榜到下岗职工,从下岗职工到媒体转型,文明演进的过程,让人饱受苦难创痛,这就是永远的《人生》,也是永远的《平凡的世界》。无论我身处何处,我永远忘不了呼伦贝尔,因为我现在已经拥有了呼伦贝尔的户籍,我在那里娶了一位温柔贤惠的老婆。如今,当我在人生路上遇到许多波浪的时候,我也尝试着用草原的心胸去诠释一个民族:一种渐行渐远的游牧文明,因此必然带着某种苍凉,某种无奈,某种发自内心的难舍难分。我的探寻和追求让我感到孤独,因为这个世界越来越繁华喧闹了。对于这样一个孤独的灵魂,对于这样一个游走于不同文明中的“诗人”,恐怕只有“敖包”可以救赎我的心灵,所以我一次次执著地走进呼伦贝尔,走近游牧祖先的领地……

 

五、回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是近年来非常火爆的一首草原歌曲。《鸿雁》又名《鸿嘎鲁》,“鸿嘠鲁”是“白天鹅”,并不是鸿雁。《鸿嘎鲁》原本是一首传统的乌拉特敬酒歌曲。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由于翻译词义的演变,把“白天鹅”译成了“鸿雁”,人雁相惜,歌词的大意也有所变化了。《鸿雁》歌词里主人公的家乡在北方的内蒙古草原,而工作地点在南方。主人公看到鸿雁离家南飞时的心情。天要冷了,鸿雁要离开他们眷恋的芦苇荡。在这片芦苇荡里,他们曾经觅食、恋爱、嬉戏、歌唱、筑巢、养育后代,度过了多少难忘的日日夜夜。然而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告别家乡。主人公在南方工作,无意中看到一队队鸿雁飞向北方,就请鸿雁把他的思念带回家乡。想到家乡,他的耳边似乎又听到那熟悉的歌声和马头琴的乐曲。然而歌声是那么遥远,若有若无;琴声则游丝一般在他的心弦上微微颤动。《鸿雁》这首歌以其情真意切的歌词,起伏跌宕的旋律,苍凉的马头琴,还有那飘渺的呼麦,表达出千千万万游子的心声。

少小离家的游子,对家乡的眷恋,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愫。我想,这就是我永远也挥之不去的乡愁吧!童年的那间老屋,一次次闯进我的梦境,至今不明含义的童谣声突然就在耳际萦绕。朦朦胧胧中,一会儿在似曾相识的街巷中踽踽独行,一会儿又在秋风瑟瑟的山林中奔逐喘息,莫名其妙地坐回了那间教室焦灼地等待着期考,转眼间又与人失散在昏暗的原野上发出惊悸的呼叫。猛然惊醒过来,却发现这些都是一些散落在山南海北的生命片断,只是没有编辑归结的栏目主题。一种心在飘浮无着无落的莫名愁绪,如链般缠绕。不知何时,心里面就有了一种深深的哀痛,那是一种心在悠远旷谷里呼唤找不到回应,一抹孤独的浮云无以寄归的疼痛。我也曾梦见我曾在故乡的沟壑里捡拾一些散落的铜钱,我也仿佛看到我们的先民们佝偻着腰在林子边汲水烧制做饭用的锅,盛饭用的钵,他们用一笔一画勾勒着洪荒燧影,描摹着自然的山水,表达着对生活的向往和渴望。在长达八千年的岁月里生生不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我们这个时代无法想象的思维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因此,我对故乡的远古祖先再次表示膜拜和敬意。

“游子远行离故乡,去时青春还时霜。秋叶落满回乡路,山雀和鸣花出墙。”丙申猴年春节,侄儿陆继成,把自己参加工作之后,回家看望父母的感受写了一篇散文,名字叫《有父母的地方才叫家》,文中说:“家对于我们每个人都不陌生,它看似简单,却内涵丰富,书写着无数人的情怀。”我在上海出生的女儿梦瑶,也在两年前写了一篇名叫《老家》的散文,曾在敖汉《新州文学》发表,文章在结尾处写道:“老家,是父母的巢窠,也是我的天堂。”两位小作者对家的感受都写的不错,但他们描写的“家”应该指的是“家乡”。其实,“家乡”和“故乡”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也有着很多区别。就在母亲去世两周年祭日的时候,哥哥把父母生前的一些照片编辑成了音乐相册,并配上了席慕蓉的一首《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歌声委婉甜美,情深意长,让我伫立而泣,让我涕泪如雨。席慕容的父亲出生在内蒙古锡林郭勒,母亲出生在内蒙古敖汉旗,她的外婆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一个能骑善射的王族公主。一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缔结着一家两代、半个世纪的寻根之旅,萦绕着亿万中华民族子孙心灵的共鸣。

故乡,我那远古的故乡啊!当你背嵴滚落了我积郁千年的眼泪时,我是不是可以长跪不起?当你疯瘫的脚步舞动了亘古的美丽神话时,我是不是可以把头埋进深谷,让群山合抱,让河水干枯?然而,远古的故乡虽然承载着历史的底蕴,却被历史的浪潮淹没了一切,繁华落尽,高墙仆地,楼台宫阙已成断横残垣,所有的印象已无影无踪,销声匿迹。故乡的远古承载着社会演进中的苍凉,就像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月亮的晚上响起,响起。跨过波涛汹涌的大河,走过千年光阴的古长城,我既能感受到故乡那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又能领略故乡模糊的惆怅,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永不老去。“望远故乡长相忆,黛眉细腰娇无力。柳丝芳草凄,抚琴泪眼迷。一曲昭君怨,诉已思乡情。何时能归来?仰面风淡轻。”

故乡用一颗超然物外之魂,绕过郁结寒星,驶过荒凉的古道,经历过战争和匪患,吻过那些悲凄的废墟,依然将我们的爱情、命运、人生、苦难、想象、希望、童话和哲学等演绎成各种不同的音符,在千年跌宕的余音里,时而缠绵,时而心痛,时而想起,任你倾听,任你陶醉……

2016年6月26日于上海徐家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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