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陆相华的头像

陆相华

网站用户

文学评论
202401/21
分享

来自故乡的清澈梵音

——读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尘缘旧梦》

文 / 陆相华

“那一天,我闭目在香雾经殿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仓央嘉措在布达拉宫的冷清的日子里,用自己曼妙的笔触与玲珑的心境将世间的爱情描绘得如此凄美。伴着降央卓玛女中音,仓央嘉措的情诗《那一世》,让世人为之沉醉,那些繁华锦瑟,痛苦彷徨,那些笑语嫣然,黯然忧伤都在云卷云舒中悄然而逝。前不久,我收到了内蒙古作家张玉良先生的一部《老经棚·尘缘旧梦》(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下称《老经棚》),无论是历史溯源,还是市井百态;无论是匠人匠心,还是民风民俗,作者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详细地记述了经棚老镇300多年的历史。

张玉良,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经棚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克什克腾作家协会主席,《老经棚》是张玉良先生历时10年完成的精品力作,共10个章节,50多万字,整部著作结构严谨,饱蘸真情,正如仓央嘉措的那曲清澈的梵音,唤起我对故乡尘封已久的记忆。

经棚诉说,追寻如烟往事

“经棚”,意为讲经时搭建的棚子,是一个小镇的名字,经棚镇位于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大清会典》记载:“独石口一道,除石口内地所设一站外,入内蒙古境者五站:曰额楞、曰墨尔根、曰卓索图、曰锡林郭勒、曰瑚鲁图,达克什克腾旗、阿巴嘎左右二旗,阿巴哈纳尔左右二旗、浩齐特左右二旗,凡七旗。”清朝初期,实行对蒙封禁政策,而独口门一道是通往经棚的唯一官设驿道。当时的情况是既不准许汉人移入,也不准许内蒙古各旗互相串通,即或偶尔游牧越界,都要以罪名严加惩处理。雍正二年(1724年),清政府实施“借地养民”政策,号召蒙旗“一地养二民”(蒙汉二族),经棚地区逐渐形成一些聚落、村庄和行商居点。乾隆十五年(1750年)以后,经棚喇嘛庙道路渐开,旅蒙商接踵而至。至嘉庆年间(1796-1820年),经棚已由原来的旅蒙商居点发展成为以对蒙古贸易为主的“塞外名域”。

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一书中有着这样的记载:乾隆年间,蒙古族勒勒车运盐队和骆驼队营运而生,每年三月至九月为运盐的最佳季节,自经棚通往盐池的道路有两条:东道全长294公里,出经棚西行过三义、长善沟门转西北经五洲、赛力嘎、白音敖包、小井、松根乌拉、硝泡子至盐池。西道全长320公里,经棚西行过三义、长善沟门、五洲、达里诺尔、阿其乌拉,再北行经过伊和乌拉,又西行至白银郭勒(猴头庙)、森吉博仁敖包、布里亚特庙、黄花苏特,转北行过毛登、白音郭勒、松根乌拉、哈拉图至盐池……

光阴的碎片,叠加成时光的河流,季节的轮回,流转的是思念永恒的季风。我和张玉良先生虽是赤峰老乡,却未曾谋面,读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尤其是该书中的“经棚”、“克旗”、“盐场”、“大车店”等乡愁符号,又让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我的故乡,想起了许多如烟的往事。

我出生的地方是在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北部的一个八家的村庄。而《老经棚》的作者张玉良父亲在世的时候就给我们讲述一些与克什克腾旗的故事:1958年,我们那里修建一个红山水库,红山水库作为辽河流域最大的水库,是国家“二五”期间在辽河流域修建的重点防洪工程。我们那个村庄作为库区移民点,需要搬迁到克什克腾旗,也就是张玉良出生的那个旗县。当时村子里有一部分人家搬过去了,有一部分人家留下了,还有一部分人家,搬过去又跑回来了。前两年,从八家村走出的文化名人于跃源,还特意约我去克旗看一看,他说,那是你父辈们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里有咱们八家里搬迁过去的人,他们都认识你父亲他们。《老经棚》的诉说,让我倍感亲切,冥冥之中,我与先生之间似乎有着许多旧梦的尘缘。

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候赶着牛车去克旗去拉盐的经过,听说来回路上要经过整整半年的时间。父亲的这个说法与张玉良先生《老经棚》的诉说,不谋而合。我还记得父亲说过,为了防止车上的盐被太阳晒化了,他们就从路边捡起干牛粪把车上的食盐盖上。父亲说食盐是最干净的东西,牛粪是渗不进去的。等回家的时候把牛粪去掉就行了。因为盐是生活物资,每一年都有成群结队的马车去拉经棚盐。如果没有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父亲他们那代人的事情,我可能就遗忘了。我还听父亲说过,我七大爷搬迁到克旗不久,就病逝了,后来七娘就改嫁了,七大爷有个儿子叫黑小,就是我的一个叔伯哥。父亲和七大爷是亲兄弟,从小就情投手足。经过了好多年,父亲卖了好几大车的水稗草,才把七大爷的坟从克旗起回了八家。

父亲还听我说过,牛车运盐为了躲避雨季,都选在秋末冬初季节。远行运盐时,有的人家因没有劳动力,不能搭伙同行。他们一人可带十辆牛车,路上随时放牧,每天可行30里路,每年运盐季节来时,一次能来百十辆车。父亲还跟我说过,他们那时候拉的盐颗粒大,色青,味甘,通称“青盐”或“大粒盐”,每辆牛车可载四五百斤。父亲还给我们讲牧民们拉盐的故事,牧民们从家中带出来的乳食品,尽量向汉人出售,或物物交换。我仿佛穿越时空,看到父亲他们在“茶马古道”上的沧桑步履……所有这些都在张玉良先生这本《老经棚》中找到了印证。

父亲还给我们讲述他们赶着马车在经棚住大车店的故事。他说,那时候的车老板就相当于现在跑运输的司机,当时的大车店是车老板打间的地方。每到大车店,都要停下来休息。关于大车店的描写,张玉良先生在《老经棚》中也有详尽的描写:经棚这地方,冬季天气寒冷,临年傍节,从乡下到城里赶集的人很多,他们头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白茬皮袄和皮裤,腰扎麻绳,手上带着羊皮手门子,脚上穿着毡个大,陆陆续续赶着牛马车住进店里……他们要上一壶茶,两个烧饼,一盘小菜。除了住店钱外,租个枕头两角钱,租套被褥五角钱,价格很便宜。经常来经棚赶集住店的车老板子,十几人挤在一间大屋的条山炕上,把自带的干粮、咸菜和酒瓶子拿出来一起享用,他们相互之间还相互调侃,所讪哨的内容无非是些男女两性的话题……

市井百态,品味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张玉良先生笔下的老经棚,虽然不够光鲜亮丽,却有独特的市井气息。张玉良笔下关于《老经棚》的人物众多,有挑着担子理发的,有背着箱子卖烧鸡的,有推着独轮车卖羊肉的,有挎着箩筐卖瓜子的,有跳着挑子卖火油的,有推车箱子卖小米的,有卖花生、糖葫芦的,还有豆腐、豆芽的,有切糕、烧饼的,还有锯锅锯缸、磨剪子戗菜刀的……俨然一幅老经棚的《清明上河图》,作者在描写每一个市井小贩的同时,还穿插了各种情节,结构上繁而不乱、浑然一体。

《老经棚》中有一段养鸟的故事写得惟妙惟肖:在经棚居住的市民喜欢养鸟,养鸟最早是清朝八旗子弟和清宫里太监们的爱好,“提笼架鸟”在过去是游手好闲、不从事生产劳动的贬义词。后来这种爱好才逐渐传到一些辛苦忙碌的人中间,使他们也得到一些休息和安慰。在经棚的街头巷尾,修鞋的,钉马掌的,卖大豆、花生和豆腐的摊上,小树上挂着鸟笼,这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伙伴,是精神上的一种寄托。还有一部分职业养鸟的人,他们一边聆听鸟的叫声,一边躺在木椅上,跷着二郎腿,手里提着紫砂壶,不停地品着茶。有事摇晃着头,哼着小调,悠闲自得。经棚街还有的市民手提着鸟笼子,迈着悠闲步子到街头酒馆。他们的目的在于聊天,喝酒反倒次要的了。喝酒可以喝,也可以找朋友一块喝,有时候还一边喝着,一边划拳行令……

《老经棚》中有一段描写刘玉川说书的情节也很精彩。刘玉川自幼师从父母抱弦学艺,从赤峰辗转经棚,在南街白塔处买了三间坐南朝北的土房,开办了一家书馆。刘玉川说唱的曲目有短打《三泉镇》《太原府》,长枪书《水浒传》《杨家将》,袍带书《包公案》《精忠说岳》,文戏书《红楼梦》等。每天晚上,妻子抱弦,刘玉川说唱“西河调”西河大鼓。木台的正中放一书案,顶上摆放道具,有折扇、醒木、手帕等,案旁立一个书鼓,手持铜板……刘玉川说唱艺术超群,记忆力好,无论现场小段,还是短打书、长枪书、袍带书,都有自己的绝活儿。唱起来字正腔圆、生动感人,朗朗上口。遮面、亮相、捋髯、抽袖、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表演得淋漓尽致;间歇、板眼、挫指、贯口,运用自如,还能模仿马嘶、呼啸、擂鼓、放炮等声音,具备了曲艺八技的绝活……

市井,是指商肆集中的地方,市井文化是一种生活化、自然化、无序化的自然文化,它是指产生于街区小巷、带有商业倾向、通俗浅近、充满变幻而杂乱无章的一种市民文化,它反映着市民真实的日常生活和心态,表现出浅近而表面化的喜怒哀乐。

旧时的经棚市面,主要以商人和手工业为主,兼有其他小生产者。除此而外,张玉良先生还在他的《老经棚》中介绍了几家回族商人驼队。这些商人牵着骆驼,一年四季总是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往来于农牧区和口外。一般驼队运输是用六峰骆驼为“一把”,由一人牵引,他们把外地的货物运进来,然后再装上当地的米面往外运。驼铃叮当,音韵悠扬,宛如演奏的乐队。老经棚有钱的人上街办事徒步行走,出远门时,则需顾轿子。因此也就出现了以轿子为生的商人。《老经棚》还介绍了经棚老街一位叫薛同喜的富商,他腰缠万贯,经营运输线长达千里之外。薛同喜性情温和、乐施好善,他的朋友圈中有王公贵族、经棚官吏和社会贤达。平时外出衣着讲究,外出时总穿绫罗绸缎,上街办事走亲戚一般乘坐轿子或坐一辆华丽的西洋马车。

经棚工商业的发展,使得老字号商铺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清朝末期,经棚商铺已达250余家,经棚最早的商号有庆德正、合盛裕、良顺泰、元盛泰、威顺和等。在历史上,经棚是和张家口齐名的塞外经济、防御重镇,素有“蒙疆锁钥”“北贸孔道”之称。

老经棚是一个有着浓郁的民族风情的小镇。经棚老街的四周是居民区,聚集着蒙古族、回族和汉族,汉族为多数,汉族是祖辈、父辈迁徙到这里安家落户。山东人来这里多是种地、种园子的,山西人来这里经商,河北人多是手艺人,回族人也是来自内地,他们善于经营食品行业。蒙古族、汉族、回族生活各异,但各民族之间团结和睦,民风淳朴。蒙古饮食文化是草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数百年的传承和发展,如今的蒙菜已经演进成为较为完善的地方菜系。张玉良先生还在他的《老经棚》中有着详尽的分类以及做法等等。比如有好吃的烤羊排腿、香炸达里湖华子鱼、土鸡蛋炒葱、哈拉海炖土豆、蒙古锅茶、蒙古包子等。回族人擅长经营饮食服务业,其中清真麻辣烫、手抓羊肉、清蒸羊尾、羊肉水饺等在经棚都较有盛名。

张玉良先生还在《老经棚》中详细地记录了位于经棚河西二街的一口老井。井台高三尺,由四块花岗岩石围成,井壁上的石头磨得光滑油亮,有的地方被绳索磨出道道凹痕。井深不到三米,井的水源很旺,井的四周杨柳成荫,长条细叶轻柔碧翠,井的周围连着一条条宽窄不一的小路,通往巷口的每一个角落,它就像一根绳索系着小巷的每一户人家。井的下方斜坡很陡,从井底的石缝里,不时地淌出清澈的泉水,顺着斜坡流淌到碧柳河里……

留住乡愁,记录匠人时光

时光剪不断精神脐带,反而不断酝酿出更优秀的涅槃。在浩浩荡荡的历史河流中,激越着无穷无尽的艺术浪花,那是一条薪火相传的艺术血脉,奔腾着生生不息的艺术基因。对于以牧为主的马背民族,骑马是他们出行、放牧、狩猎、集会等生产和生活的重要工具。因此马鞍具的制作和配置就显得十分重要。

经棚制作马鞍子是在民国初年,是河北枣强县的孙世银来经棚办厂制鞍。此后有河北的李庆春,内蒙古多伦县的朱东来、李涵、王锦、王柱、武奎贞、杨殿池、孙玉恒、苗树森、穆瑞和等。关于马鞍制作的过程,张玉良先生在他的《老经棚》中都有着详尽记载。1958年,鞍子铺公私合营,成了县办大集体。当时,生产出来的马鞍子品种有小三元、方头鞍子、尖头鞍子、立式鞍子、元宝鞍子、大尾巴鞍子、棒槌鞍子、小王盖鞍子、藏八旗鞍子、梢头鞍子、哈喇哈鞍子、银宝鞍子等。由于克旗的鞍子比较出名,1963年7月,内蒙古自治区在多伦举办鞍子比赛,经棚木器厂鞍子铺李涵、曹明参加比赛,荣获第一名。

进入2000年以后,克什克腾旗旅游业的蓬勃发展给马鞍子的生产带来了新的生机,马鞍子作为一种民族工艺品,深受区内外广大旅游爱好者的青睐。如今,马鞍子已作为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受到保护和利用。

《老经棚》中还记录了旧时在经棚做铜匠活的大铜匠和二铜匠,大铜匠叫王吉喜,二铜匠叫王喜发,他们是山西太原定襄县中霍村人。王喜发12岁时,就和哥哥王喜发外出闯荡,他的哥哥是一个十分有头脑的人,哥俩先在包头一家铜匠铺当学徒,并结识了不少朋友。哥哥王吉喜后来投奔冯玉祥的部队去服役,而弟弟王喜发则继续在包头跟人家做铜匠活,后来王喜发熟练地掌握了铜制品这门手艺后,就离开了包头,辗转来到经棚。王喜发的铜制品,主要给鞍子铺制作马鞍用的马鞍泡、铜马镫、妇女身穿头戴的精小装饰品,还有日常生活的铜壶、铜碗、铜茶盘、铜火锅、铜酒杯等。后来王吉喜转业回来,哥俩一起开了一个铜匠铺,生意越来越红火,制作出来的铜器越来越精致。他们在铜器的制作中,每套工序都反复敲打,有的甚至敲打上千次,最后才制出成品。

在经棚大前街有个“福记”银铺,专门做银制品和银首饰。掌管这家银铺的人叫陈福,是山西大同阳高县古城镇西要泉村人。陈福制作的银饰品都是经过几道工序,先把银锭融解,待冷却后,用锤子砸成条状,制成银坯,再敲打做成片状、四棱状,还有的做成丝状只有几毫米细,薄的银片像一片纸。然后,开始精工细刻,雕刻在银饰品上面的花纹图案非常精美。在焊接时,师傅手里抓着一根长铜管用嘴吹火焊接,制品焊接完后,用细沙打磨抛光,最后用白矾水浸泡,才能使银饰品表面银光锃亮。他在每件成品上面都刻有“福记”二字。“福记”银铺的制品有银戒指、银耳环、银镯子、银簪子、银锁子,还有银勺子、银筷子、银烟袋、银舌刮子等。逢年过节,经棚街有钱的大户人家都会到他的银铺定做和购买首饰,整个经棚就他一家,一提到陈银匠,经棚街人人皆知。

《老经棚》中还记录了一位叫宋兰亭的宋铁匠,山东阳谷县王家寨人。宋兰亭做铁匠活讲究精致、美观、耐用。每件铁器淬火时使用的水都有严格要求,他根据水的咸碱程度来衡量钢质硬度。他认为用东小井的水淬火,刀口锋利柔韧。经过他加工后的每件成品铁器上面,都刻有“梅花”印记。经棚街市民经常用使用的菜刀、锅铲、剪刀、门环、刨刀,还有斧头、钩刀、瓦刀、泥抹等工具,包括农村种地用的锄头、镰刀、铁锹、犁铧、耙齿、抓钩、扇刀,还有牧区蒙古人制作的马鞍子用的器具,几乎都来找宋兰亭定做。就连经棚街白家馆子三掌柜白官芳去外地参加厨师大比武的刀具,都是找宋兰亭定制的。

毛毡,是蒙古人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东西。特别是到了冬季,人们更是需要它挡风、遮雨、御寒。张玉良的父亲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毡匠。他在《老经棚》中说,父亲14岁时,在经棚四街一家毡铺学徒。他的师傅许功清,山东清河县人。民国初年,许功清的父亲许桐海挑着货郎挑携妻儿逃荒举家来到经棚。后来,父亲离开了许家,一直从事擀毡子这一行当。擀毡子要经过好几道程序,先把收购来的羊毛用麻袋装好后,送进摘毛车间。摘毛时,先把黑白羊毛分开,用手把羊毛里的粪渣和杂草抖落干净。在擀制过程中,喷水、絮毛、引毛、压毛、抻毛,所有工序都由父亲来确定。絮毛时一定要薄厚均匀,边沿整齐。絮完羊毛之后,在上面喷洒热水,然后浇透四边,把毛边往里窝起,也叫码边。然后再进入卷毡阶段……

在老经棚,像张玉良父亲他们这样的匠人还有很多,比如杨铁铺的海德林、银匠铺的李彬、皮匠铺的张长年兄弟,木匠铺的赵树臣等,他们的背后都是时间与智慧的沉淀,他们继承了前人优秀技法和风格,同时又在不断创新发展,形成了经棚匠人的的独特风格。

尘缘旧梦,倾著玉良心经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然而,昔日繁华的老街,如今渐渐凋零,梦里时常出现的那口老井,再也不复存在,所有过往,都成记忆……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尘缘旧梦》反映各个时期经棚老镇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物事件,透露着经棚小镇的岁月沧桑。其中最难能可贵的作者把自己家史作为一条重要的隐线,融入其中,让读者很有一种代入感,我们在阅读经棚老镇的同时,也看到作者家人和亲人生活场景。

故乡,就是那个你离开后想回去却回不去的地方。正如张玉良先生在他的《老经棚》这部书的序言中说:“离开经棚的我,心里却总想着回去,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着我,硬是把我拉回来。人生不是旅途,不管走到哪里,最终还是回到曾经养育过我的地方。”那时候,“我”家住在经棚河西二街,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大宅院里,院子里幽深,“我们”住在最里面,是三间低矮的土房。小院的门紧紧地锁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门上那把“我”家当年的锁,已经锈迹斑斑。“我”随手扒开门缝,看到母亲当年栽的那棵果树,树杈有碗口粗,枝叶把整个院落遮住了。多年来,眼前这棵树为“我”贡献过多少灵感素材。

故乡是游子永远顶礼膜拜的精神圣地,故乡的灯永远照亮游子前行和回家的路。漂泊的日子里,不管身居繁华的都市,还是奔波的旅途,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连着我身上最敏感的神经读到张玉良先生的那棵树,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曾在《倾听故乡的远古回声》中写的那棵老榆树。

古榆高约丈二,径粗二搂有余,虽满身褶皱,枝干仍粗壮雄健,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四条主枝干,支撑着村子的的西北角,好似一顶巨大的华盖,盛夏时节,翠叶重重叠叠、密密匝匝,淹没了无数长枝短杈;远远望去,华盖忽忽悠悠、浩荡招摇,宛若一朵落地绿云。关于古榆的故事还有很多,记忆中的童年总是充满艰辛与苦涩,甚至是烧饭的柴火都无从寻找。有一年冬天,村里有一个叫“树根儿”的壮男带领一两个“帮手”开始打起老榆树的主意。他们先是爬到树上,弄一些细一点的枝丫下来,觉得不解事,又派人到自家的车上解下一根刹绳(农村装车拢车的长绳子)。他们一帮人试图爬到大树上拴上树杈往下拽。就在他们一帮人摇旗呐喊的时候,于家老大于跃涌匆忙赶到,先是一顿臭骂,然后到我们家找了一把菜刀,把一根四五米长的刹绳剁成数段。一群人看着尴尬的局面赶紧跑散了。

童年的古榆下面是父亲和母亲的晒场,每年夏天,他们都从一些山坡上割些青草回来,在榆树的周围翻晒。过了好多年,我们家的后面又规划了一条街,是一些刚刚成家的年轻人。每到暮秋,大榆树下摆放了很多秸秆。有一年秋天,我在外读书回家,发现父亲把那棵古榆连同几座坟茔,都圈在“自家”的院里,还在于家经常上坟烧纸的地方摆放了一些砖头。父亲说:“周围柴火多,避免失火,于家人也表示赞赏。”自从父母亲远行于天堂以后,我们的院子,先是卖给了于家,后又转卖给我本家的一个侄子做了牛舍。故乡的古榆见证了一段又一段悲欢离合。古榆就像我的父亲,总是孜孜不倦地注视着大地,古榆就像一位禅者,用睿智解读人生百态。

“总感觉自己的生命是一段一段的,每一段都和一些人联系在一起。在漫长的岁月里想起他们,就觉得自己的生命真实而丰足。”经棚,在过去的地图上是根本找不到标记的,只在人们的记忆里。“我”离开经棚老镇多年,熟悉故乡的“我”,忽然感到彻骨的悲凉。“我”熟悉的一代人,一个个凋零。这个有着300多年历史的小镇,原貌已经不存在了。儿时念书的关帝庙小学,旗公署、戏园子、电影院、邮政局、烧饼铺、裁缝铺以及当年的大街小巷早已无影无踪。印象中的“疯老奶”、“傻丫姑”、“刘三晃”、“夏四难”、“小黑孩”,这些熟悉的脸庞一次次地把“我”拉回到了那个已经消失的年代……

“经棚的老照片点燃了我绵绵的乡情,牵动着我对这片故土的热爱,无论我走多远,故乡永远是我忍不住回眸的地方。故乡的一草一木,永远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图文并茂、装帧精美,其中的插图和照片,有的是战争年代的,有的是和平年代的,有生活景象的,也有家庭社会的,其中每一张照片都沉淀着无线丰富的人间冷暖、沧桑风云。

文学是一种个性化的表达,又是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交流对话。读张玉良先生的长篇纪实文学《老经棚·尘缘旧梦》就像在听一位老友在讲述关于故乡离愁的往事;读张玉良先生的《老经棚》,就仿佛在读我自己,因为故事中的人事仿佛就在眼前,却又转瞬即逝了。张玉良先生在他的《老经棚·尘缘旧梦》的后记中写道:“老经棚是故乡尘封已久的历史缩影,是一部展现经棚300多年往事的画卷,是人世间的尘缘旧梦。尘封,是记忆;打开是光阴。等到有一天,在老去的时光中,不经意翻阅时,能够读到一缕春意,便好……”

“轻叹半世尘缘,繁华落尽情乱,一世蹉跎思绻,寂寞往事如烟。”《老经棚·尘缘旧梦》,张玉良先生的用心用情打造的这部心经,就像一缕来自故乡的清澈梵音,让我在都市里的繁花一隅,静想往日的时光。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