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缘起
长鸣的防空警报,嘶鸣的笛声,几乎占据了空气中的一切,占据了那个城市中的一切。阿来就是在这些有着特定含义的信号感触之下,写下了《云中记》。那是201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十周年。那一刻,他泪流满面;直到他放下笔的那一刻,他的泪水,包括心中的泪水,才绝大部分地转化为纸上的墨迹,转化为那死而复生、生而又死却又始终鲜活的云中村,以及阿巴。
同样,长鸣的防空警报,嘶鸣的笛声,几乎占据了空气中的一切,占据了中国的一切。这一刻,我们共同经历;这一刻,我记忆犹新。那是2020年4月4日,庚子年清明节,这一天,家祭与国祭共同进行。在持香祭祖之时,听着空气中唯一能听到的鸣笛声,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先专心祭拜逝去的祖父母,还是应该先缅怀新冠肺炎疫情中的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当时我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或许只有滴落的热泪记得了。反思,应该是理性对感性的胜利。
防空警报对它的发明者人类来说,代表的往往是灾难即将来临,带来的往往是恐惧与不知所措。即便在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土地,它的涵义依旧被承继了下来,并定期强化着。居安思危,安不忘危,这是人类渡过一次次危机后换来的重要经验。
灾难过后,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又该得到什么?
二、剧变:自然,众生相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这一串代表着时间的数字对很多人来说刻骨铭心,因为它饱含着血与泪的伤痛记忆。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下一刻大自然会给人类带来什么。
“大地并不与人类为敌,但大地也要根据自身的规律发生运动,大地运动时生存其上的人却无从躲避。”这是阿来对地震的反思。是啊!不管人类社会如何改朝换代,不管人类存不存在,大地还是那个大地,自然还是那个自然,它们还是按照它们亘古不变的规律运行着,不管人类是否已经认识了这个规律。
新冠肺炎疫情也是那样地突如其来。正怀着激动心情迎接新年到来的人们绝对想不到会因为这个原因回不了家,过不了年,绝对想不到上千年的传统会因为这个原因中断。
人类在自然面前依旧渺小。
地震,改变了人类,改变了自然,改变了众生。
疫病,改变了人类,改变了自然,改变了众生。
在人类眼中,这种改变的第一形态是破坏。
地震后,美丽的云中村变成了沉默的灰色废墟,残墙连着残墙。地震后,滋润着云中村的源泉干涸了,“山神抛弃了他们”。地震后,云中村的幸存者不得不承受新的孤独,而那些新生的“鬼魂”也不得不承受同样的孤独……
疫情初,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被按下了“暂停键”,饱受诟病的噪音消失了,“大城市病”似乎被暂时性地治好了。疫情初,人们迎接鼠年新春的欣喜被不安、惊恐、无助、迷茫与崩溃所替代。疫情初,人们不再串门拜年,而是居家为同胞揪心,也为自己担心,口罩逐渐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人类也应该看到,这种改变的第二形态是创造,或者说,破坏本身就是一种创造。
三、新生:辩证法的胜利
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第一阶段,人类打破原有的生态平衡,破坏野生动物的栖息地,二者发生冲突。第二阶段是人进、野生动物退,二者在人的强势主导下获得短暂安宁。第三阶段是人类开始注重保护和恢复生态,一些野生动物重返原来的栖息地,与人类发生零星的冲突。第四阶段,人与自然之间达到新的平衡,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的新的界限稳定形成,二者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突发的自然事件轻而易举地促使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从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转变,并使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未来的希望在第四阶段。人的认识和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
在阿来的笔下,故事以主角阿巴的死、云中村的再次死亡结束。这一笔颇具戏剧性,这一幕是那样地偶然,却又是那么地必然。这是喜剧还是悲剧?大自然本无悲喜,悲喜只是人类的“自作多情”。故事中的一切戛然而止,自然中的一切照常进行,这就是辩证法的胜利。
未来,只要地球还在,地壳运动就不会停止;未来,还会不会有未知的病毒?还会不会有新的疫情?没人敢打包票说不会再有。如果再有,人类该怎么办?
确实,物种的进化史,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和大自然不断斗争的历史;只要在这场生存的斗争中不至于被灭绝,只要在这场生存斗争中留存有一线生机,就有凤凰涅槃的可能,就有与自然一同获得新生的希望。
阿来在莫扎特的《安魂曲》中写下了《云中记》,这首曲子帮助着他将迸发的思绪转化为云中村的故事。
在极不平凡的2020年,在影响全人类的疫情之中,同样有两首曲子令我感触万千,一首是国内疫情最严重时期的《武汉伢》,另一首是国内疫情防控阻击战取得胜利后的《风雨无阻》。两首歌曲,两个时间,两个世界;一样的精神,一样的内涵,一样的共鸣。
2020年1月底,那个疫情期间的至暗时刻,一首《武汉伢》感动了大江南北,凝聚了中国力量。“这是我的家,我们守护她,故乡的土亲吻过脚丫;如果有一天,她也需要我,搭把手,就过了。”云中村人舍不得离开世代所居的村子,恰如武汉人希望自己的城市早日恢复往常的烟火气。中国人是很注重家乡故土的,因为自己的根在那儿,血脉在那儿,同胞在那儿,牵挂在那儿。正是这样最朴素的情感,奠定了“生命至上、举国同心、舍生忘死、尊重科学、命运与共”伟大抗疫精神的社会根基。
在《风雨无阻》中,“风也有,雨也有,风雨无阻向前走;几千年的脚步从未停留,历史的接力手牵手……磨难中写不朽,奋斗中显风流,阳光普照我们的大地,新的荣光将永恒铸就!”——豪迈而沉稳的歌词突显了中国精神,也突显了人类不朽的精神。
人类要生存、要发展,行“有为”之举与自然进行交换并没有错。与自然的斗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之一,也是地球上任何一个物种无法回避的生死课题。斗争、发展总要付出代价,但不能不斗争、不能不发展,因为不斗争、不发展只会让物种自身付出更大的代价。
恩格斯说,“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人类绝非“万物之主”,而应该是“万物之灵”。人类之所以有资格被称为“万物之灵”,“灵”就“灵”在人无精神不立,人有“人定胜天”的勇气;“灵”就“灵”在人可以正确地认识规律,能动地改造自然,使自然为人类发展服务;“灵”就“灵”在人能够从历史的发展中吸取教训,在否定之否定中一步步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