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就淅淅沥沥的下着,入秋以后,雨滴都是凉的。我家的窗子从这时开始紧紧的关着,这一冬天应该是不会再打开了,而且我爸还在四周贴了胶条,就像七八十年代准备过冬时一样,只在南北各留了一扇用来换气的小窗。
早晨出门,车窗玻璃上了雾,还密密的挂着大串大串的水珠。用雨刮扫了下玻璃,那雨水就像会飞的小河儿,向车窗两侧甩开了去。可雾还在,我屏住呼吸,却仍然没有阻止驾驶员前面的玻璃逐渐蒙白,最后我大口大口的呼吸,想看看自己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究竟能够产生多大的影响。打开侧面车窗,空气以它最大的湿度朝我扑过来,这其中有来自海洋的气息,也有秋叶腐化的味道,这一夜冲刷,气味清新而分明。
车子启动,那发动机带来的热度一瞬间袭来,像先前我创造的那一片白雾,而这次却始终散不掉。我使劲回忆之前某个博主科普过的雨天车子空调开启哪种模式,慌乱中竟把车内的按钮乱按一气,最后不得不停下来吹干净再出发。可即使这样的麻烦,也丝毫不影响我欣赏秋雨的心情。
早晨,我妈在家念叨“一场秋雨一场凉”,无非是暗示我到了该穿秋裤的时候,可我偏不想这么早就添衣加袍,老话不是还有一句“春捂秋冻”嘛,如果此时就增加了那么多衣物,入冬了还能穿什么呢。这时候的我倒像是珍惜余粮的地主,抠抠搜搜的找出几件略厚一点点的单衣,想着就像古时翻牌子的皇帝,总要把这一年躲藏在衣柜里的衣服们都好好临幸一遍吧,总不能因为突来的寒冷,坏了我先前的穿衣计划。也不能有哪一件衣服没有被穿到,否则这一年就像少了个朋友,倒有种对不起那件衣服的愧疚感了。
可秋天她是不惯我毛病的,而且是下着雨的清晨的秋天,她毫不留情的把大团大团的冷空气塞进我的车子,在我打了寒颤之后,像灌了桶凉水,让我从头到脚的清醒。总要相信冬天迟早会来的,这点冷,怕只是让我先见见世面而已。我从车顶的天窗看向天空,那乌白白的颜色,和偶尔掉落的雨滴,和谐的像是演给我看的剧,仿佛下一秒,该有秋风吹落的叶子和即将探头的阳光。
地面很滑,那雨滴终究要跟路面上盖满沥青的砂石颗粒纠缠一番,除了蒸发,它还可以选择以一种镜面的状态久久不肯离去。车是要小心驾驶的,同我一样小心的还有顺着这条小路艰难推行三轮车的老人。我看他淋湿了衣裳,手也冻得通红,在这个清晨,这雨也是在怜悯他吧。路过市场,稀稀拉拉的几个摊贩,搬出车里的冰坨,这样的早晨,还有谁会来市场买鱼呢。可往往风浪越大鱼越贵,今天或许会卖个好价钱也说不定呢。我打开车窗,使劲闻了闻那来自海洋生物独特的腥味,这味道让我确定自己是在一个有海的城市,让我想起这个城市不仅有美丽海滨的夏天,也可以有落满叶子的秋天。可毕竟诗和远方都不是常有的,生活中更多的还是琐碎,把自己埋在工作中,只能在休息的片刻想起这些美好,就足以支撑我们人生的前行。所以我更要记住这些味道,他们帮我唤醒记忆深处某个时间某个片段下的小幸福。
车子驶入大道,就进入了某种竞争。周围总会有车子体型更大,开得更快,即使绿灯已进入倒计时,他们也能一脚油门飞快的通过。而我这慢悠悠的车子,却只能等待下一个绿灯。生活让我看到“比上不足”,却总也愿意让我看到更多的“比下有余”,那路边躲着水坑的行人,撑着伞,卖力而焦急的快步走着。时间不曾向任何人妥协,迟到总是让人焦虑的,我也曾因为担心迟到奔跑在车水马龙的路口,任凭司机的叫骂和鸣笛。
从满是楼宇的路再往西,仿佛一下子进入秋天的另外一个世界。那种挂着霜的叶子,摇曳落下,一片一片躺在地上等待打扫。我倒不希望它们被清扫,它们该留在树根,归于尘土,就像原始森林那般,毕竟它们从这而生,也应该终于这里。如果不是呢,我希望他们以另外一种方式被保存。小时候喜欢捡树叶,跟小伙伴拔梗,后来觉得残忍,那完整该是树叶最后的尊严。所以现在,我更喜欢把他们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夹进书里当作书签,让它们沾满墨香,也算帮我看管着我读书的进度。所以每次翻开书,就是与自然和放松的心情约会,先看看叶子,看看它的纹理,那种写满生命气息的每一根经络,都留着它成长在这个世间的痕迹。在某月某天,有鸟儿飞过、虫儿爬过、雨滴划过,最后落在地上,没有被埋于尘土,而是被我捡拾,这是这片叶子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因为我们都在彼此最好的状态下,见过彼此最美的样子。
时间终究还是毫不留情的走了,路上这一片所思所感也终究会在走进工作状态的一刻结束,而谁说接下来不是一场新的开始呢,因为这又将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