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明
期待中的卞毓方先生签名本《北大与时间之外》终于到手了。读书有种感受,当手中捧着的是你喜爱的作者签了名字的书时,便更加产生一种与作者的沟通感、亲近感,更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的构词、构意、构形。你在这端仰望着,他在那端凝视着。
一如以往读先生书的感受,扑面而来的是大气游虹、清风出袖的文气,黄钟大吕、独树一帜的格调。
这可谓是一本“回忆录+”的散文集。全书共分六辑,前面的一、二、三辑是作者“回忆”自己的长成录、思想录,后面的四、五、六辑“+”的则涉数十位北大的精英。每辑都有写在前面的引言,带着你一页一页地走进作者“以北大为杠杆”撬开的那一砣砣“凝固在时间之外的时间”,走进那个“超脱具体岁月,囊括既往,直观现在,透视未来”的北大。同时,也走进了一个“成也北大,败也北大;爱也北大,痛也是北大”的步履途程。
在“头顶一片白花花的光亮”的那砣时间里,看到的是一个“末代私塾生”是如何“七拐八拐就拐向了北大”——仿佛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
五岁那年,白胡子的祖父把他送进了同样长着白胡子的私塾先生那里。那年该是一九四九年,当时新中国已明确了对私立教育的改造方针,三年后,全囯的私立学校或由政府接管改为公立或自行关闭,做为私学之一的私塾从此关门大吉。
“末代私塾生”及时插班进了公立学堂,一路念到了射阳县城里的中学。读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正值茁壮成长之际,人生中的“变故“摩肩擦踵而至——社会的、家庭的、自身的,最终让他回到小镇的家中,等待他的是辍学。
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先是凭一位来到家里的道士的一道纸符,治愈了让他卧床一月之久的毒疮,一场大病被莫名其妙地化解了。接着,家里又来了他的班主任老师,说服了因祖父离世而占居上风的“主工派”(让他退学回家干活),使他在第二年秋天又得以重返学校。对那道士之术,他一直搁在心头无法解释;对他的班主任,则是“季老师挽救了我,我一辈子都记着他的大恩。”
也是那场大病之后,让他之前当运动员、当画家的梦想改弦更张。他甩掉了标枪,放弃了画板,扑向了书卷。
他晓得“北大”时是一九五九年,那年射阳中学有了第一届高中毕业生,有两人考上了北大,打那起,他才知道北京有个北京大学,是中国的最高学府。
读到高一时,他先被分在学英语的丁班,一周后,学校重新分配,把他调到学俄语的乙班。后来,他那届毕业生考上北大的四个人都是俄语班的。
“以宇宙之大,之古,之玄奥,之无解,我无法排除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着每个人向前走。”
就这样,他在那只无形的手牵引下,七拐八拐地走进了北大,开始了他的末名湖畔的五年时光。书中,他把在每一次拐弯时出手相助的贵人都铭记于心。大爱无言,大音希声。
闭目沉思: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程中,是不是也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你,有一些贵人在关键时刻相助着你?
在这坨时间里,七岁的私塾龄童,人称他“小先生”,为邻里代写书信,凭音推出“皇甫弘毅”名字,被嘉奖一碟果子;“一条手缝的红领巾”,让他体味了人性的丑恶美善;一本《镜花缘》,留住了那一代人那一份自由阅读的空气……
我追溯到,在卞毓方先生文章笔墨中散发出的那份浓重而纯粹的古风古韵,及涉笔成趣的经典文化的意象渊源,那根竟是扎在“未代私塾”的园地里。
我还意外地解开了之前对先生生活中不烟、不酒、不茶的“三不”疑惑。书中道破因由后,他又嘻言诠释:因原本不是北大的料,侥幸闯进了北大的门,上帝为了平衡,就从我应享受的尘世福泽中,剔除了烟酒茶三味。省身醒事,先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