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明
电视机里,自报84.9岁的歌唱家刘秉义被中央电视台“回声嘹亮.致敬经典”栏目请到现场,又唱起了他唱了50多年的《我为祖国献石油》,嗓音还是那么浑厚,歌声依然嘹亮。
坐客这期节目的还有这首歌的词作者薛柱国先生的女儿薛蔚,曲作者秦咏诚先生的儿子秦际凯。隔着世纪的时空,一同追忆父辈经历的那个年代。50分钟的舞台上,还有来自克拉玛依油和大庆油田的第三代石油人用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方式向这首传唱了半个多世纪,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石油人的经典歌曲致敬着。
任何艺术经典的诞生,都有着它不同寻常的经历,有它产生的背景与环境。
词,是一首歌的灵魂。
因与薛柱国先生的女儿在一起工作过,我曾与薛蔚聊起这段岁月往事。这首歌的歌词最初是她父亲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趴在戈壁滩上的帐篷里写出了最初的词句。
当时热爱诗歌创作的薛柱国从部队转业后成为玉门油田文工团的一员,去钻井队慰问演出是文工团的家常便饭,有时还要吃住在现场。工人们在戈壁滩上不惧艰苦风餐露宿的工作情景,在他心里一层层地叠积起来。
想必,戈壁滩上的那个夜晚一定是没了风吼沙走,星疏月朗下,俯身在帐篷里的人,辗转难眠,一种欲望伴着激情在心中涌动着:一顶顶铝盔在青春年华的薛柱国眼前闪烁,构成了一幅幅逐油的画面;一座座井架在他心中竖起,撑开了他创作的空间,思绪,飞出了戈壁………创作的大门被撞开,一行行诗句从心中涌出,扑簌簌地洒落到纸面:“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头顶天山鹅毛雪,面对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天不怕、地不怕,风雷电任由它,我为祖国献石油,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这是石油工人真实的写照,是作者沉积而生的薄发,字字句句迸发出的是豪放与无畏,犹如从石油工人身上抖落下来的泥浆,散发的是石油人特有的味道。
诗很快在玉门油田流传开,那时的诗名叫《我给祖国献石油》。到这,这首后来成为经典的歌词还只完成了一半,接下来的另一半,是伴随着大庆油田的开发完成的。
那是1960年,大庆石油会战拉开帷幕 ,一列列北上的火车汽笛长鸣,“头戴铝盔”的石油人,从玉门、从新疆、从青海、从四川、从四面八方集结到松嫩平原。
来到大庆的薛柱国,做为油田文艺宣传队的创作人员,深入井队,走进荒原,大会战的隆隆钻机声,又增添了薛柱国 “茫茫草原立井架,云雾深处把井打,地下原油见晴天,祖国盛开石油花”的石油豪情。后来这首诗在1964年4月号的《诗刊》上发表,薛蔚至今还珍藏着那期载有他父亲诗句的期刊。她是在父亲逝世8年后,在父亲的遗物中发现的,上面还留有父亲的字迹。
说“词”是一首歌的灵魂,那么,“曲” 便是给这个灵魂插上的翅膀。
曲作者泰咏诚先生的儿子秦际凯回忆起《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创作:“父亲生前说这首歌的创作是一种巧合和机缘。”那是一种怎样的机缘呢?
1963年末,由于大庆油田的开发,共和国的总理自豪地对外宣布:“我国需要的石油,已经可以基本自给了……”1964年初,国家发出了“工业学大庆”的号召,大庆油田引来了全国各地的参观学习者,各大文艺团体也纷纷组织著名的作家、艺术家、音乐家前往大庆体验生活。在中国音乐家协会组织的“体验名单”中,著名作曲家、时任沈阳音乐学院院长的李劫夫被列入其中。由于身体原因,学院准备找一位年轻人陪同李劫夫一起“北上”,这个陪同“北上”的任务落到了秦咏诚这位年轻的音乐教师身上,一种难以复制的机缘由此而来。
艺术家们来到油田,先是安排十天的有关石油知识的学习,然后是深入一线体验生活。秦咏诚陪同李劫夫去的恰是铁人王进喜的1205钻井队。在与王进喜朝夕相处的时日里,秦咏诚更加深了对石油工人的认识,创作的欲望也在他的心底发酵着。
体验生活结束后,油田宣传部为他们组织了一批反映大庆油田和石油工人的歌词,老作曲家们选完歌词后,秦咏诚也去翻看了一下,他的目光很快被《我为祖国献石油》的歌词吸引:形象生动,人物鲜活,把石油工人豪迈、乐观的情绪和大无畏的精神描绘得淋漓尽致。
一如当年薛柱国俯身帐篷里的情形,灵感伴着情感一同涌出,旋律、曲调、节奏……在油田招待所的饭厅里,秦咏诚一气呵成,完成了《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的谱曲。
说“曲”把“词”这个灵魂插上了翅膀,那么歌者,便是舞动翅膀遍洒音符的“精灵”了。
当年,29岁的刘秉义是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的青年教师,他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一天,我在一份音乐刊物上偶然看到《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曲,随口哼了两句,就发现这是一首振奋人心、节奏感强的好歌,演唱起来非常铿锵有力。”两三个月后,中国唱片社为刘秉义录制了《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唱片,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78转的大唱片”,并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
至此,这首“我为祖国献石油”的经典歌曲开始在全国各地快速传播开来。
歌曲播出后,反响最强烈的自然要数石油工人,在石油工人中又要数大庆的石油工人。
一位从玉门油田来大庆的“老会战”,清晰地记着当年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的情景,翻开他那天的日记:“1964年12月22日星期天:今天我和学芝(老伴)在半导体收音机里听到了一首歌,这是专门唱我们石油工人的歌啊!叫《我为祖国献石油》。”
虽然那是一场艰苦卓绝的石油大会战,在荒原上的冰天雪地里,搭帐篷、挖地窨子安营扎寨;机械设备不够,就靠人拉肩扛;粮食不足,每天就“五两保三餐”……但人们的精神是饱满的,队伍的士气是旺盛的。油田上开大会,参加会的各个单位要相互拉歌;油田下面的各单位开大会,也相互拉歌,大队与大队拉,中队与中队拉,有时小队与小队之间也要拉……只要有聚集的活动就有歌声响起,比谁的歌声齐、谁的歌声高,谁的歌声更嘹亮,此起彼伏,一片歌海。《我为祖国献石油》不仅是逢场必唱的歌,还成为人们工间休息时哼唱、“饕餮”的盛宴:“额”(我)就是歌词里“面对戈壁大风沙”的玉门人;“闹”(我)是“昆仑山下送晚霞”的青海人;“老子”(我)是“嘉陵江边迎朝阳”的四川人;当然也少不了那“头顶天山鹅毛雪”的从克拉玛依来的“南腔北调”。“饕餮”到“茫茫草原立井架,云雾深处把井打,地下原油见青天,祖国盛开石油花”时,人们的欢喜和自豪就一同汇聚到了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这个叫大庆的油田。这歌,唱出了人们想说但又说不出的心声,想表达却又表达不出的情怀……这样的歌,叫谁也喜欢!
自从有了这首歌,中国的石油工人便有了一个“头戴铝盔走天下”的群体塑像,也给这个群体注入了“我为祖国献石油”的精神内核。
歌曲的词作者、曲作者、歌唱者是这个塑像的雕塑者,而塑像中的人,也是雕塑者——时代精神的雕塑者。他们怀揣信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着不同的 “我为祖国献石油”的人生价值。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首激昂的《我为祖国献石油》,已成为石油人精神的家园,心灵的归宿。歌声中,一代又一代石油人,在历史与现实、伟大与平凡、光荣与梦想中,一步步走来,又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