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缸

我家厨房里，有两个装面粉和大米的容器，我们叫它“纸缸”。形状像盛水的缸，高110厘米，上口的直径35厘米，底口的直径25厘米。它是用纸浆做成的，所以叫它“纸缸”。这种器物在我们老家庆阳很常见，差不多家家都有。

我们家这两个纸缸已有40多年的历史了，一直用作装面和米。40多年来我们搬了4次家，淘汰了许多器具，但这两个纸缸一直家搬到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从没有打算丢弃过。原因很简单却也很重要，这两个纸缸是母亲亲手制作的。

那是1980年，我把母亲从老家接到嘉峪关和我们一起生活，那时我们的孩子都还小，白天我们去上班，母亲就带着孙子孙女在家，并帮着我们做饭。下班后全家人在一起，虽然收入微薄，每天粗茶淡饭，但祖孙三代，日子过得却很舒心。

母亲是个勤快并且干活快捷灵巧的人，带小孩和做饭这些看起来很累很繁杂的事情，她做的轻松自如。一天母亲对我说，她看家里有许多旧报纸、旧书籍、及旧作业本笔记本，没有用的纸张很多，她说想利用这些纸做纸缸，好装米和面。我说每天带孩子做饭这么累、事这么多，你哪有力气和时间做这呢。母亲说闲着呢，没有事，下班后你们就带孩子了，另外还有星期天，也没事，有时间去做。于是我们把家里不用的书籍本子收集到一起，又从单位上收集了一些过期的旧报纸，收集了许多废旧纸张。

收集旧纸张大概进行了半个多月，看着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母亲就用家里洗衣服的大塑料盆把纸放入水浸泡起来，形成纸浆。浸泡一盆子还不够需用量，母亲把泡好的纸浆捞在另外的盆子里，用洗衣盆又浸泡了两盆子纸浆。纸浆泡够后，母亲给纸浆里掺了一些面粉，搅拌均匀，以增加粘合度。纸浆的湿度母亲说要掌握好，既不能水分太多，又不能太干。纸浆准备好以后，母亲把家里一个冬天腌菜的小瓷缸搬出来，缸口朝地，倒放在地上，把纸浆一点一点拍在缸上。先从上端的缸底拍，然后依次均匀的拍到下端的缸口上，厚度约1.5厘米左右。拍纸浆要一下进行完毕，以免干湿不均接层不牢。纸浆拍好后缸原地不动，晾至约3-4天就干透了，然后把它从瓷缸上取下来，就是一个鼓型的纸缸。还要给这个鼓型的纸缸做一个盖子。母亲用家里一个大锅盖，刚好和缸口一样大，把锅盖扣在缸沿上，用一些纸浆拍在锅盖的上边。在边缘的地方，要向下再延伸3-4厘米，形成一个能套进缸口的盖子。等干了以后取下来，这就是纸缸的盖子，经过这两次拍浆后，纸缸的模型就做好了。我们又把它拿到楼下有太阳的地方，进一步晒干。晒好后，母亲让我买了一些白纸，她用面糊把白纸裱糊在纸缸里外两面，他裱糊了两层白纸，包括那个盖子。这样一个又白又轻的纸缸就做好了。

母亲用这样的方法一共做了三个纸缸，我给一个老乡赠送了一个，剩余了两个。一个里面装面，一个里面装米，用起来非常方便，把缸盖一取，米面就挖出来了。一个缸可以装50斤。面米装在纸缸里，干净、保质、透气、不生虫。

母亲在我们的两个孩子相继上学后，她嫌一个人蹲在家里没事就回老家了。上世纪90年代初，母亲在老家去世了。而母亲在世时做的这两个纸缸一直在我们家用到现在。见物思人，每看到它，就想起母亲制作它时的情景，想起母亲慈祥善良的样子。

这纸缸上面有母亲的手迹。她从准备纸张到制作纸浆，到往模型体上均匀细致的拍纸浆，一个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母亲多少手迹！是那样细致地耐心地进行着每一个步骤。

这纸缸上面有母亲的目光。她从选择干净的纸，到看着纸浆泡的是否微微发酵，看掺和的面粉数量够不够，粘性如何，看拍在模型上的纸浆是否均匀瓷实，哪一个步骤都在精心制作。这目光是一个母亲用心操持家务的目光，也是母亲对子孙爱的目光。

这纸缸上面有母亲的心灵。她看到我们以前买回来的米面，没有地方盛，就在原袋子里，用时就直接从袋子里挖取，既不方便，又不透气，米面放的时间长了会变质，就不辞辛苦，用一二十天的功夫制作出一个纸缸。这里面包含着母亲多少对家庭的热爱和对后代的疼爱之心啊！从想要制作到制作成功，凝聚了多少慈祥、仁爱、勤劳、节俭的母爱之心啊！

母亲已经去世30多年了，每当想起她老人家，每当看见母亲亲手制作的这两个纸缸，内心就涌荡出一种特别的温暖，似乎是在告诉我，勤劳、善良、自力更生、正直简朴永远是人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