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挂纸

大年初二清晨，我们一家三口七点半钟就起了床。早饭后，急急忙忙赶到岳父家，给岳父换了药，九点半钟驾车接到二叔家三哥三嫂，一起回老家挂纸。三哥三嫂退休后在成都带外甥女，昨晚上才赶回泸州。

天气预报今天要出大太阳，早上的雾很浓，给酒城泸州披上了一件洁白的婚纱。街上的人车都很少，出城的车却很多，堵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前，排起了长队。泸州位于四川省南部，机关单位时兴清明节扫墓，农村仍保留着春节给祖坟挂纸的习俗。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一半多农村人，特别是年轻人都进了城;但是，他们的根还在农村，逢年过节都要回老家看望老人孩子，春节再忙都要回家团年祭祖。

我老家在纳溪区白节镇乡下，距泸州市区只有45公里。以前，坐公共汽车回老家要转两次车，纳溪到白节的公里是石子路，雨天稀泥飞溅，晴天尘土飞扬。下车后，还要走三公里非常狭窄且凹凸不平的田坎路，每次回家都是一次很艰难的行动，早上八点出发，中午十二点过到达，夏天灰尘满面，冬天饥寒交迫。一到家，母亲都要端上一盆热水，叫我们赶快洗个热水脸再吃饭。我爱人从小在城里长大，每年都要跟我一起回几趟老家，春节都要回去挂纸，山高路滑，从无怨言。她开玩笑说:“我嫁狗随狗啊！”近几年，泸州实施村村通公路工程，水泥路修到了我家门口，实现了我儿时的梦想，自驾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年前，几姊妹就在微信上约好了初二一起回老家挂纸。

小车显示屏上的时间在一秒一秒地飞逝，堵在收费站前的车辆却一动也不动。我们在车上聊起了我们这一代人梦一样的经历，童年在农村吃不饱穿不暖;改革开放后，陆续进了城，起初，买米卖油买什么都要票;后来，日子越过越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空调冰箱洗衣机，看上了大彩电;现在，都住进了高楼大厦，买了小轿车，回老家挂纸都是自己开车。等了四十多分钟，我们终于上了高速公路，十多分钟就到了纳溪。万万没有想到，刚出纳溪城区，路上的小车像蚂蚁搬家一般排起了长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爬得比蜗牛还慢。幸好交警及时赶来，花了半过多小时，终于疏通了。十一点五十分，我们快马加鞭赶到白节场上，买好挂纸用的祭品，回到家中，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据族谱记载，我家祖先自明朝洪武二年从湖北麻城县孝感乡入泸以来，已经二十三代。其中，在我老家连续居住了十三代至今。我爷爷奶奶生育了两儿三女，我爸爸、二叔、大姑前几年相继过世，都活了八、九十岁。二姑八十七岁了，还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重孙从纳溪回老家挂纸，她大孙子是专程驾车从新疆乌鲁木齐跑了三天赶回来的。幺姑八十岁了，长期生活在成都，专门打电话回老家表示新年问候，还在“最好不过家人”微信圈里发了自拍照。我爸爸、二叔各养育了六个子女，除两个老大外，全部健在，今天都带着子孙回家挂纸来了。二哥、二嫂年近古稀，不愿进城，守候在老家，准备了六桌饭菜，等着大家回家挂纸。

午饭后，六十多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爬上大山头给祖坟挂纸。虽然事前没有分工;但是，到了坟地，有人负责给每一所祖坟挂坟飘子，有人负责烧钱纸，有人负责烧香点蜡烛，有人负责放鞭炮，男女老少，无不作揖磕头，祈求祖先保佑。有人祈求保佑早生贵子，有人祈求保佑健康长寿，有人祈求保佑生意兴隆，有人祈求保佑学习进步。想什么就祈求什么，祖先有求必应。崇拜祖先，信仰祖先，是中国人几千年的传统。

挂纸过程中，二哥不断给大家讲述祖先艰苦奋斗的历史和开拓进取的精神，教导后辈要缅怀祖先的恩德，奋发向上，光宗耀祖。我们家历来重视教育，我爸爸、二叔、三哥、四哥及侄儿、侄女，多人从事过教育工作。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十余人考上大中专学校，跳出了农门。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春秋以来，扫墓的风俗传承至今，是生命力最强的民俗活动。挂纸，是扫墓的俗称，表达了对死者的悼念。坟头有人来挂纸，表示后代有人。挂纸的人越多，人丁越兴旺。没有人挂纸，就会被认为是没有后人的孤坟。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国家实行了四十多年的独生子女政策，眼看再下一代就要断香火了。没想到十八大以后，独生子女政策全面放开，不管是不是独生子女，都可以生二孩了。有的侄儿侄女已经生了二孩，今年还要增加三、四口人，以后回老家挂纸的队伍将越来越壮大。

  我们的家训是: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邻以息争讼，训子弟以禁非为;重耕读以循正道，勤农桑以足衣食;尚节约以惜财用，守法纪以为良民;明礼让以厚风俗，讲法纪以警愚顽。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了强的国，才有富的家。”我们家，是中国当代农村家庭的一个缩影。

写于2018年1月18日

2020年3月10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