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难

正月二十三，立春九天了，天气仍十分寒冷。上午，我穿着厚羽绒服，去菜市场买菜，看见街边地摊上的冬寒菜绿油油水灵灵的，很新鲜，随口问了一句:“冬寒菜好多钱一斤啊？”

“四块。”

“刷得起微信不？”

卖菜的大娘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含含糊糊地说:“应该刷得起。”

我选了几窝杆杆比较粗、叶叶比较嫩的，递给她过称。她边称边说:“差两根一斤。”

她加了两根，装进一个很小的白色塑料口袋里，递给我，问:“你没有带钱吗？”

“没有。你不是说可以刷微信吗？”

“娃儿些都打工去了，我用的是老人机，刷不起。”

“你买个智能机嘛，便宜的几百块钱都买得到，好卖菜。”

“我认不得字，用不来。”

“在手机上安装好之后，认不得字都可以用。”

担心我不买了，她着急地说:“我的菜新鲜得很，自己种来自己吃的，没有用过农药和化肥，自己吃不完，才割些来卖，今天早上才割的，我找人帮忙刷一下。”

我看见她的地摊上，只有几把油菜，几窝水白菜，一包冬寒菜，全部卖完估计也只卖得到三、四十块钱，除了种子钱和来回的车费，赚不到几个钱。她个子矮小，头发花白，衣服陈旧，已被过去的生活压弯了腰，背有点驼。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一起上街去卖桂圆的情景。我家房前有一颗古老的桂圆树，树干两人合抱大，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雨伞，我最喜欢同小伙伴一起，在树下乘凉，打扑克。树上结的桂圆果大、核小、皮薄、肉厚、汁多、嫩甜，一家人却舍不得吃，大颗的都要背上街去卖，换成买盐巴、棉布、种子、农具等生产、生活必须品的钱。那时很穷，钱很值钱，大米才一角四分钱一斤，在农村干一天的活记的工分只值八、九分钱，上好的桂圆卖一角多钱一斤，都不好卖出去。我跟着母亲一起去卖桂圆，既想全部卖出去多得点钱；又想卖不完，拿回家去，一家人围着饱一顿口福。

大娘的地摊后面是一家皮鞋店，刚开门，一个年轻姑娘正在往货架上摆皮鞋。我说:“你找皮鞋店帮忙刷一下嘛。”

她非常肯定地说:“皮鞋店不得干。”

我在这家皮鞋店买过几次鞋子，知道皮鞋店的年轻姑娘都很热情，便自告奋勇地走过去说:“美女，我给这位大娘买了点菜，她刷不起微信，我刷四块钱给你，你给她四块钱，行不？”

年轻姑娘头都不抬一下，冷冰冰地说:“不得行！”

我对卖菜的大娘说:“刷不起微信，我就没法买你的了。”

大娘深怕失去了我这个买主，赶紧说:“刷得起，我找旁边这个兄弟帮个忙。”

旁边那个兄弟是做老酒生意的，五花八门的老酒瓶摆了一地，有几个顾客正蹲在地摊前，与他讨价还价。大娘走过去，陪着笑脸说:“兄弟，帮我刷个微信，要得不？”

“你没有看见我搞都搞不赢吗！”那个兄弟没好气地说。

大娘又去求一个也是摆地摊卖小菜的老大爷:“大哥，帮我刷四块钱的微信，要得不？”

老大爷爽快地答应说:“我没有四块钱单的，先借五块钱给你嘛。”

大娘说:“我先喊这个兄弟刷四块钱给你，你有单钱了，再给我。”

老大爷说:“我也刷不起微信。”

一个身穿黄马褂的环卫工人正好路过，大娘像遇见救星一般，拉了一下环卫工人的黄马褂，说:“好妹子，帮我刷四块钱的微信嘛，谢谢你！”

环卫工人抱歉地说:“我也用不来微信啊。”

大娘皱纹密布的额头上急出了细小的汗珠。

一位穿着讲究的退休大妈走过来，对我说:“你刷给我，我给她。”

大娘顿时热泪盈眶，赶紧道谢。

真没想到，在信息化时代，没有知识，没有技能，用不来微信，用不来支付宝，摆个地摊卖小菜都难啊！

      2023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