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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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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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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房子

父母的房子先后经过三次拆迁翻盖,起初是茅草屋,当时坐北朝南的堂屋由爷爷奶奶住,坐东朝西的东屋由父母住。后来经济条件稍好一点,翻盖成了砖瓦房。再后来整个村庄向北拆迁到千米之外的地方,父母在用毕生积蓄给子女分别盖了一处房子的同时,也给自己盖了三间屋子。而这三处父母的房屋,也是我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寄托了我对家乡、对父母绵长的思念。

在我出生之前,爷爷就去世了。听母亲说,爷爷不抽烟,喜欢喝酒。即使是打散装的八五白干酒,在以前也不能保证每天都喝得上。有一段时间,家里连锅都揭不开,哪还有钱买酒。但爷爷又确实想喝,忍不住把屋后的一棵大榆树卖了,以实际行动践行了那句“酒债寻常到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而这棵树是留着爷爷百年后打棺材用的。爷爷去世的时候,没有了大榆树,母亲只好买了村里制造的一个水泥棺材安葬了爷爷。

我是见过奶奶的。记得奶奶身材比较高,拄个拐杖,裹没裹脚我记不清了。生活的清苦,让奶奶显得又高又瘦。一次奶奶得了传染性的黄疸肝炎,需要住院治疗,是母亲在医院白天黑夜地照顾。也许是这份孝心感动了上苍,母亲竟奇迹般地没有被传染。奶奶去世的时候,出殡那天,生产队里来了很多亲邻帮忙,坟地在生产队的南大洼。后来随着附近庞庄煤矿的开采,土地慢慢塌陷。坟墓搬迁的时候,棺材四周竟有几十条小蛇围绕着。有人说,这就像古代官服的玉带,如果坟地不动,将来其后代必出高官。

父母住的东屋虽是三间,但不是多宽敞。有一次我发烧,每天早出晚归拉平板车的父亲,买了四个苹果,沙瓤且香喷喷的,应该是老牌子的“金帅”。我先吃了两个,那两个留着谁也舍不得吃,放在屋子里,清香四溢。还有一次下大雨,我一个人在家,感到莫名的害怕,竟忍不住哭了起来。雨不停地下着,心里盼望着父母早点回来。终于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是母亲来了。看我这个样子,赶紧把我抱起来,给我擦去眼泪。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我什么也不怕了。

后来,东边的邻居要翻盖房子。在盖之前,母亲找他们商量,建议屋脊、前后墙都对齐,但是东邻不同意,说他家的房子,想怎么盖就怎么盖。他说这话的底气,是瞧不起我家,认为我家穷,没有能力翻盖。母亲说,如果这样,将来俺家翻盖房子的时候,也是想怎么盖就怎么盖。东邻说行,最后盖的房子前后墙都朝前面挪了一些。从风水学的角度说,东邻这样的房子咬了我家的屋山,对我家是不利的。这对父母来说是个心事,于是翻盖房子成了面临的首要任务。通过辛勤劳动和省吃俭用,我们家终于在两年后翻盖了堂屋和东屋,换成了砖瓦房。

新房子盖好后,也添置了一些家具。父母的床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木质非常好,但床腿已经有点风蚀,在子女的劝说下,买了一个新床。母亲是高兴的,说嫁给父亲这么多年,终于有个新床了。从祖上传下来的还有里两口大缸,直径大约有2米,是盛粮食用的。父亲把他放在了巷口里,我感觉没用,就给砸烂了一个,父亲用铁拘子给钯好了。但后来,我又再一次给砸烂了,砸到了无法恢复的程度。父亲见了非常心疼,说这个缸是祖上传下来的,落寞的眼神盯着缸,看了好久,轻轻地叹着气。我当时就感觉到了父亲的心疼。唉,现在想来,我真是犯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

我家及东边两家邻居的屋后是个池塘,里面的水很清,附近的人洗衣服,都来这里。生产队把这个池塘交给我家管理,每年还能逮到点鱼。我和生产队小伙伴们洗澡,也是在这个池塘里。一次洗完澡,还意犹未尽,我决定带着两个弟弟,去把最东边邻居屋后榆树上的马蜂窝戳了。我们找了长长的竹竿,在一头包缠了布条,布条上倒些做菜用的油。点着火后把竹竿子高高举起,伸向马蜂窝,马蜂被烧得四处逃散,也在我们的周围乱飞,有的蛰在了我肩上,有的蛰在了弟弟的脸上。我们忍着疼痛跑回了家,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们挤蜂毒。因是夏天,我被蛰的肩膀发生了溃烂,到现在还留着一个印子。

我上小学后,过年的春联基本上是由我来写的,有时候不知写什么,就由母亲去大集上买现成的。写对联的时候,母亲先从大集上买来了大红纸,父亲给裁好折叠好,毛笔墨汁都准备好了,我开始写。父亲满怀期待的目光,让我写下了几个大字:“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横幅是“欢度春节”。父亲母亲看我写的对联,不停地夸赞。另外,过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母亲带领我们去拾干棒,也就是拾柴火,拾冬天西北风吹下的枯树枝,好留着过年当柴火烧。另一次是春节时生产队的南大洼抽水逮鱼,有一条25斤的大花莲谁都不愿意买,生产队长找到母亲,母亲很爽快地买下了这条大鱼,背着鱼回家的情景我至今记得。母亲很高兴,让父亲把鱼刺了,剁成块用盐淹着。母亲有一手好厨艺,不管什么食材,都能做得非常好吃。有了这条鱼,在母亲的操持下,一家人过了一个丰盛的大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上初三了。当年中央电视台正上演八集电视连续剧《武松》,里面的武打戏很好看,一个生产队,只有几户人家买了电视。母亲说,如果我能考上省重点高中,就给买电视机。结果我考上了,尽管经济很紧张,母亲还是很高兴也买了一个17寸的黑白电视机。时间到了1985年,当我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被免试报送上了大学的时候,母亲又买了“三洋”录音机。这在当时也算是紧跟潮流的。有时星期天我放学回家,用这录音机播放着一些流行歌曲,父母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屋里屋外都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但随着附近煤矿的开采,塌陷地越来越多。我们生产队也要整体向北搬迁了。因二姐远嫁、我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父母用他们辛勤劳动的积蓄,给我们姊弟六人中的四人,分别盖了一套独门独院的房子。同时给自己盖了三间屋。父母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他们的房子百年之后由我继承。因父亲先去世,精明强干一辈子、里里外外主持大局的母亲,为了避免兄弟之间的纠纷,专门请律师立下遗嘱,并请村和生产队干部作证,她和父亲的房子由我继承。父亲早母亲走了几年,母亲牵挂的是我,生前就经常说,把房子给我,就是让我从外地来上林烧纸的时候,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现在父母已相继离我而去了,只留下这所房子。逢年过节,我来上林拜祭父母,这所房子就是我的落脚之处。现在想想,父母真是伟大啊,什么事都替我考虑到了。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父母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我又对父母做了什么呢?“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父母对我的爱如同太阳,我只是一颗小草,是永远也报答不了父母恩情的。老家的房子里,有父母的音容笑貌,寄托了父母对我全部的爱,也寄托着我几十年来的情感,寄托了我对父母、对家乡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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