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夕,当我再一次来到老家,站在故乡这片土地上,已没有了母亲在门口的等候。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院子里那棵银杏树还在,已没有了母亲在树下坐着。院内的荒草已没过了脚踝,一切都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母亲啊,你在哪里?
在父亲去世的第八个年头,已经89岁的母亲总是说想到父亲的坟地上去看看。几个月前,当时的母亲因摔倒,胯骨骨折,在医院动了手术后,一直没有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行走很慢且需要拄着拐杖。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地里打药除草、胳膊被蚊虫咬得像癞蛤蟆皮、又渴又累回到家里,从缸里舀一瓢凉水,一口气喝下去的母亲了;再也不是那个一接到我要回家的电话,就急忙骑着三轮车去集市上给我买鸭头、盐水老鹅、猪蹄子等熟菜,在厨房里给我做好吃的母亲了。
母亲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孤单地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心中的孤苦如滔滔长江水,她要说给父亲听,并告诉我她想去陪父亲了。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我便搀扶她来到父亲坟前。寒风中母亲的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趴在父亲的坟上,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我担心母亲的身体,便强行把母亲扶起来架走了。
我看着已经风烛残年的母亲,心中的酸楚无以言表,这里也将是母亲的归宿。每当我要回城的时候,母亲都站在大门外目送着我,而我也是每次都要回头再一次看看母亲,而每一次看到的,都是母亲依然站在那里,她要看着我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在去父亲坟地两个月后,母亲也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再也没法疼我了。而我也只能到坟地看母亲了,“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走遍万水千山,归来已不再是少年。挥不去的乡愁,缭绕在心间。乡愁又是什么呢?乡愁是时间的过去,是空间的远方。是挥之不去的当年模样;是对故乡对亲人一种深情的回望;是历经岁月磨砺最后一丝温存的念想。不管人们走到哪里,土地就在那里,故乡就在那里,父母就在那里。在时光的流逝和空间的转换中,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站成星空下的一棵树,日夜眺望着他们。
乡愁也是文学永恒的主题。自古以来,人们思乡怀亲的呼声就不绝于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名篇佳作更是卷帙zhì浩繁、精彩纷呈。或浓或淡的一怀愁绪,如丝如缕,一直弥漫到今。在一个个具体场景里,寄托着无尽的情思,安放着我们的灵魂。它是陶渊明的“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是王维的“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也是莫言家乡的红高粱;是三毛梦中的橄榄树;是余光中手中的旧船票。它还可能是你我家乡的一条小河,是村头的一棵大树,以及大树下乘凉的老人抑或是追逐嬉戏的孩童。
乡愁也是一种集体意识,通过文学的形式表现出来,便会产生无坚不摧的力量,“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文学中的乡愁,乡愁中的文学,如烈火般燃烧着你我,生生不息,连接着中华五千年文明的链条。在一种模糊的怅惘中,在不断地追忆和怀恋中,让我们尽情地倾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