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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高翔(翰墨明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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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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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老宅檐下风干的燕巢,紧紧地抱紧椽头,仿佛依稀能听见燕儿呢喃,时而低回,时而驻足巢穴。春天的时候,燕儿与故乡村庄的农家人一样忙碌,一次次地飞离巢穴,一次又一次地收获而归,那些嗷嗷待哺的雏燕,张着口的稚嫩的黄口儿,叽叽喳喳地伸长脖子,等待喂养,这小小的燕巢装满爱,装满亲情,一如屋檐下充满爱的家园。

儿时的农家院充满欢声笑语,四口之家洋溢着快乐和幸福。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四口之家是一个组合的家庭,处在幸福快乐的漩涡,对此全然不知,享受着父母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的这个幸福的家。

我的父母是养父母,生父母是四叔和姨姨。我两岁左右时过继给养父母,按照家族的辈分,养父我称二叔,养父与生父是亲兄弟,养父是生父的二哥。养母是生母的二姐,两位母亲是亲姊妹。自过继后,生父母我便以“四叔”和“姨姨”相称。虽然是改口称呼了,但生父母对我依然是牵肠挂肚,时常下山来看望,添衣加物,十分疼爱。如同生父四叔说:“二哥,娃给你养,山上山下虽然支起两口锅,我们还是一家人。”

早些时候,养父母婚后育有二子,都因病夭折,此后再未生育。两位兄长都没有熬过一岁,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便离开了,如果他们活着,依年龄推算都是过五十的人了。母亲痛失两个爱子,那段时间,母亲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母亲也埋怨父亲没有照顾好孩子。

自爷爷去世后,父亲要养活包括奶奶在内的六七口人,常常是为了生计,一走就是几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个艰苦的年代,在缺医少药,贫穷落后的大西北小山村,两位兄长就这样不幸离世。成家不久的父母,刚把孩子捧到怀里。一转眼,这个家便陷入悲痛之中。

后来,父母思忖着从本家领养孩子,但终究没有遇见投缘的孩子。养母央求外婆,将生母嫁给四叔,想着亲兄弟亲姊妹一家亲,有了孩子自然可以领养。之后到我两岁左右时,与养父母分外投缘,自己便跑到山下的养父母跟前。在此之前,父母从大姑那里抱养了芳姐,芳姐长我十一岁,就这样有了新的四口之家。养父母视我和姐姐为亲生,我们一直视养父母为亲生父母。

父母虽然都是朴实的农民,但勤劳节俭,踏实能干。家庭日渐兴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便成为小山村的“万元户”。组合起来的四口之家,岁月流转中荡漾着幸福,那个院子,熟悉的家里再次洋溢欢乐和开心的笑容。

家是温馨的港湾,承载幸福和快乐,充满着爱,家是不远千里万里,无论风雨泥泞都想回去的地方。

家的幸福来得缓慢悠长,而不幸却来的猝不及防。原以为幸福的四口之家,日子就会这样快乐地走下去,直到有一天母亲病倒,家里再度陷入痛苦之中。那个曾经温馨有爱的家,有了母亲病痛的呻吟,父亲的一声声叹息。刚上初中的我,面对家庭的困境,少了同龄人的一些快乐,多了一些青少年的忧郁彷徨。

十岁那年,我刚上小学三年级,母亲查出癌症,临近晚期。在那年的麦黄时节,父亲顾不上收麦子,便匆匆带母亲去兰州看病。那时,姐姐结婚不久,在出发前,父母把家里托付给姐姐和姐夫照看,把我嘱托给四叔和生母,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自母亲兰州治病回来,淋一场大雨。此后,母亲便再也没有站起来,卧病在炕长达八年,生活不能自理,受尽病魔的折磨。父亲不断四处求医问药,耗尽财力心力,最终没能挽留住母亲,母亲去世时年仅五十岁。我十七岁那年,饱受病魔折磨的母亲带着遗憾去世。年过五旬的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抹泪,极度悲伤,父亲曾说过砸锅卖铁也要把母亲的病治好。

父母这些年苦苦支撑的家,因母亲的病逝。顿时坠入支离破碎之中。昔日欢声笑语的家,变得冷冷清清,本就寡言少语的父亲,变得更加沉默。我有时在想,家庭的命运缘何如此多舛,总是要不停地经历一些变故。温馨的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儿时与父母、姐姐在院中的葡萄树下,一家人围坐吃饭,有说有笑,我还时不时地耍点小性子,手里拿根小棍子追着姐姐满院子跑,父母一边说慢点,一边说别打到姐姐。

这快乐的画面仿佛从未走远,这农家院,这经历风雨的老宅见证着一个幸福家庭的变迁,在岁月的流逝中,经历团圆快乐,经历悲伤离别。

村庄里的老宅,这吕家窑熟悉的家,如同一位时间老人,默默地注视着家的变化,注视着家的喜怒哀乐,在岁月的流逝中,悄悄地深藏孤独,见证家的低落和兴旺。

母亲走后,有一段时间,家里就剩孤零零的父亲一人,姐姐已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姐姐嫁的村庄离家更远,交通不便,来一趟娘家要翻几个山头,要走泥泞崎岖的黄土山路。我当时上高中,学业日渐紧张,住校学习,有时下晚自习后就悄悄地骑自行车回来,晚上陪一陪父亲。父亲总说别担心他,让我以学业为重。父亲成了“空巢老人”,后来这个令人心生酸楚的字眼,没有想到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父亲如同辛劳的燕子,忙碌大半生,孩子们逐渐地长大了,各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情。母亲离去了,偌大的农家院,那段时间,日常只有父亲一人,父亲悄悄地埋藏孤独,把最深沉的父爱给了我们。

而曾经幸福快乐的四口之家,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老宅和父亲,以前经常打开的大门,父亲出门便常常挂上了锁。

后来,我大学毕业,在城里筑巢安家,有了妞妞和小子,有了小小的四口之家。时常接父亲来城里小住,父亲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半月,便匆匆要回到乡下老家。我知道父亲劳苦一辈子,心里一直惦念辛勤劳作过的黄土地,还有村庄,还有那个熟悉而略显沧桑的老家,他想守住这个家。

这些年里,我曾提出修缮老宅,父亲说你城里有住处,家里我能住就行,家里有阿姨照顾,不用担心。我心里知道,这是父亲怕给我增加负担。

这老宅承载着父亲一生的回忆,是父亲心中永远的家,也是我心中永远的家。这家里有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有共同的家的幸福记忆,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家总是承载难以忘怀的美好。

时光易逝,岁月不居。父亲一生劳苦筑起的家,在时间的冲刷中,显得疏离斑驳,檐下有几根椽子也被厨房的炊烟熏得焦黑,仿佛在倾诉着家的沧桑。

父亲坚韧勤俭,任劳任怨的精神,像牛一样地默默付出,父亲曾说“宁可累死牛,不能翻了车。”父亲对病重母亲的不离不弃,相守相依,对家人的爱和付出,都浸润在这斑驳的老宅里,融进我的身体里,长成我的骨骼和血肉,成为我的精神之家。

父亲说有人生万物,有人就有家。如今,父亲有了孙子孙女,在这个美好的时代,家也恢复昔日的快乐幸福模样。父亲的脸上洋溢开心的笑容。老家和父亲一起走过人生的酸甜苦辣,只要父亲在,家就在,这是血脉亲情的纽带,这是爱的回归。

四十多年间,四口之家走过风风雨雨的人生路,从父母亲组建家庭,从四口之家到孤独的父亲,之后又逐渐地恢复生机,如今家中有老有小,快乐和幸福又重新回到家中。从一次又一次地面临破碎,但终究走向圆满,一如这无常的人生,不知道在某个路口会忽然降临不幸。但只要不放弃,心中有爱,家人的爱会支撑一个家庭出走困境和不幸。

小时候姐姐长我十一岁,如今,我的妞妞比小子长十一岁。生命如同一场世间的轮回,总会如此神奇。有家就有爱,家如果在,一切都将充满希望,会欣欣然变得美好起来。感恩父亲的辛劳和一生的坚守,苦苦撑起这个屡次面临困境的家,感恩家人,风雨过后,彩虹会更美!

时光清浅,岁月留痕。在岁月的河流回溯,见檐下的春燕呢喃,屋檐下的老宅充满欢声笑语,荡开幸福的漩涡。这是充满爱的家园,这是游子心中的乡愁,家是一种符号,更是一种深沉的情怀,无论时间如何飞逝。总有“家”事在心中回荡,温暖、悲伤、离别、欢笑、团聚。。。都曾在这个家里来过。

我想燕儿们无论飞的再远,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定会飞回来,飞回它们长大的地方,因为檐下的巢是根,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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