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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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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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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昆仑山的极地

五月,循规蹈矩的春天,准备从2022年的光景里撤离了,五月的阳光,已经为春天铺好了最后一段路,我就在这条路上,被荒野偷走了一颗孤胆,这个春天,陷入我的深情,兜了很深的一个弯。寒荒,应了荒野的召唤,从我放弃世俗生活的方式中,它萃取了遗失的烈焰。

寒荒,这个不凡的名分,或者,在浪迹天涯的传记里被收藏,或者,走到一份遁世的文案里被释放,在万丈红尘的生活里,它是很遥远的,它总是潜伏在一个极限的荒僻之地。在尘缘之外,寒荒,应承了一回,把我接到了喀喇昆仑山的家里,这是一份特殊的遭遇,一颗好奇心,度过了一段情劫的日子。

寒荒极地,窖藏了古老的岁月,它很少融合人类的目光,也不曾受到尘寰的纷扰。它的呼吸,轻抚了我的身影,情到深处,我很生动地摸到了,它和我的里程,仿佛地老和天荒相守的时空!

掐指一算,在星球上活着,人仅有的一辈子,每一天的奔走,脚印串联的痕迹,还是有较远的距离。过荒丘,越野岭,宿夜风,千里之行,万里之遥,从没怕过,一直是这样的,我沉迷于这种孤旅生活。这次漂泊,就是不想和这片荒野擦肩而过,在途中,向荒野发出信号后,它接受了我的请求,受它洗礼,花了不少时间,相互熟悉了,我的思绪也就渐渐地清晰起来。

这片荒野,是喀喇昆仑山的孩子,它地处西藏日土县中部,是位于边疆的多玛乡和东汝乡之间的一片山野。

喀喇昆仑山脉,是亚洲的名山,文献记载中称,喀喇昆仑山,突厥语意为“黑色岩山”。它是世界山岳冰川最发达的高大山脉,这座海拔极高山,属燕山褶皱系,在漫长的地质时间里,它的大地构造期开始于白垩纪和第三纪,而山地抬升开始于晚第三纪。

五月的荒野,大地,还没有彻底被唤醒,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雪,从我的目光里,辅佐寒荒,走出了一段完美的漂缈和幻象。

这一天,孤旅的情怀,人迹罕至的美好,被一阵山风嫁接后,深深地扣在一起。山野之上,时而,北风大作,彤云四合,时而,冻云低垂,雪遮天庭。在飘雪着陆之前,荒野里的低空,灰暗而潮湿。叫人惊喜的是,在云庭之间漫步,在风云的路上彷徨,最终,雪花还是以不差分毫的美,降下来了。从萌芽到成熟,雪花上演了一场玉碾乾坤的神戏。

这是五月的落雪,身临其境,坐在山岭上,我更愿意在闭目养神里和雪花相遇,意念一启动山野,轻盈的雪花,在意念布局的空间里犹似流动的欢歌。欢歌里,雪花,轻如玉蝶,扇动着翅膀,无声无息亲吻着荒野,雪花,又似芦花回旋,弥天漫地,为兽性之风编织着美妙的旋律。

雪花的美,是无敌的,它们短暂而纯洁,它们柔软而宁静;雪花的美,又宛如暗香流动,冲破人的防线,拽断人的心弦,那份漫天飞旋的童话,总能惹人深情地热恋。

打自孩提时代起,就喜欢飘雪,爱它漫天纷飞的烂漫,爱它的出生地,它是如何孕育,如何发芽,长大后,明白了很多。在天上,水气凝华而成的小冰晶,以自由落体的妖姿,在滑坠天庭的路上,吸收四周的水气,并在碰撞和凝华中悄悄地变大。出生之后, 数以万计的雪花,像破壳的精灵,个个都以独一无二的美妙图案,降临人间,是那样的飘逸,那样的怡然自得。

走世道,我更迷恋飘雪,飘雪的声音是清晰的,语言更是如梦如幻,它的情书,是写给大地的,但能让人洞穿幽静拾起世俗的柔情。人生途中遇见飘雪的场景是多样的,或许在童年的田野,或许在校园的一条小路,都被飘雪滋润过美好的年华

这场雪,是高原上的荒野赐给我的,它又急又密,茫无边际地簌簌落落,已经纷飞了半个时辰。为了把这场飘雪,寄给我的文字,我决定背上行囊,跟着它向大山深处走一趟。

喀喇昆仑山脉,山峰巍峨,山坡陡峭,这座庞大的山系,蜿蜒了数千公里。在我们这个星球上,以8611米雄居第二高峰的乔戈里峰,就是它最得宠的雪山美人儿。这一次,穿越荒野,我是见不到乔戈里峰的,因为它和我所在的山野,仅直线相隔就有数百里地。

走进飘雪的世界,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陡然间,阴森与恐怖,对人产生一种罕见的压迫感,但很快,我摆脱了惊悚,达到了窒息般的平静。一个人,一寸天,一片漫天的飞花,这样的神幻,与我的心灵对话,曾经受困的红尘,是无法抵挡这份绝世宁静的。

飘雪的世界,这山野是多么美好!为了珍藏这份美好,我越陷越狂了,跟着飘雪,走得远,走得深,深不可测的时候,灰暗的天空下,洁白的雪花,借用风的神气,腾起了白雾茫茫的圣境,这白雾,颇有葳蕤自生光的气质,喀喇昆仑山,以仙子般的气韵,若隐若现地表达雪山伟岸的神姿了。

但见万古深睡的喀喇昆仑山,从轻纱薄雾里清醒过来,连绵的山峰,和凄迷的薄雾相撞,犹如起伏的波浪,回旋着雪花飘落的声音。而在另一边,狭长的河谷,铺满了厚厚的积雪。

这条峡谷,浮动的迷雾,是半透明的,雪花飘落的时候,穿过这湿漉漉的薄雾,像雨滴坠入大海,溅起晶莹的浪花,那轻柔的浪花,在风的背影里翩跹起舞,让我的文字,跳出脑门,逡巡在仙境般的荒野。那一刻,在人世间染过的伤痕和苦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人世间犯下的贪嗔痴念,都销声匿迹。

走在飘雪的世界里,这阵短暂的时光,变得是那么漫长,每一秒每一分,和一颗孤单的心一起凝固了。如何逃离这份神秘而幽深的时空,如何稳定飘雪撬动的感动,我似乎束手无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飘雪慢慢变淡了,隔断我和人间的薄雾也浅了,摇曳不定的光,忽然挤出了云层,天空时而淡淡的灰,时而淡淡的蓝,醉人的另一幕山野大戏,要出场了,在几百米之外,一座旷世绝美的冰山,闯进人的目光,闪念之间,冰山犹似赫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几乎吓懵了我控制已久的喜悦。

那座冰山,是藏在深山人未识的多玛冰川。一场风雪之后,这片圣洁的冰川,显得更加旷远绵邈。多玛冰川,又称东汝冰川,它是喀喇昆仑山孕育的冰川之一。

靠近冰川的那一个时辰,飘雪依依不舍地隐遁而去。天敞开了,从远处看,多玛冰川,宛如奔腾不息的海潮,从山谷的远方奔袭而来,凝结了亘古绵长的自然力量。走到它的跟前,我凝神屏气,尝试抚摸它的冰山玉体,一股浓郁的上古气息,扑面而来。

这条冰川,地处喀喇昆仑山的东端,它的出生地,就在海拔6790米的他拉冬加就峰,在地质年代,这座雪峰,为多玛冰川发育了冰粒的幼年。

从古走到今,差别化的消融,使多玛冰川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冰洞。一座座冰峰,都100米到200米之间,我想,冰川学者可以从这些冰峰的层理状结构上,通过科考获取它们形成的不同年代。

冰川运动,是全球气候冷暖的晴雨表,千万年之间,冰川运动会携带着泥沙和碎石,也因此,冰碛物的参与,让有些冰川呈现的横切面杂质较多,而在多玛冰川这里,我只看见冰墙脚下有少量的冰碛物。整个冰川,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厚实、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这片皤然白雪的卓约风姿,在众多冰川中,可以说极其罕见。

漫野泛白的冰川,凝固了千年风雪,它在神秘莫测的光阴里堆银砌玉,隐秘的纯净,撩人无穷的猜想。走进这片琼玉世界,我的遐思和冰峰对撞上了,冰峰上的冰柱,在光的流动里,像水晶流苏,以高贵和华丽向我暗示,它们是为无声消逝的岁月迎来送往的。

冰川,是星球的宝贝,它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也散发着蓝宝石般的诡谲之光,多玛冰川以不同的形态,垒起的这座冰山,沉淀了喀喇昆仑山的前尘往事。

在喀喇昆仑山的冰山上,孤旅的体验,演绎了一个归隐者的心境,我相信,这是人生途中可贵的时光,它是一段修行时光,它把我托付给地球的寂静,也把我的探寻与解读,留给了荒野里的人生。

冰山的目光,冷峻又澄净,借用它的目光,所有的荒芜,所有的虚寂,净化了我的内心。每一回合,贴近冰和冰的生命,我陷入虚空和洞穴,总能找到一条路,并顺着本性地走了很久很久。被大自然的风骨照应,总能为恐惧祈祷,完成最美的真诚,也许,这就是我的粗暴而生动的灵魂

这一趟,算是人世间,赐给我的可以珍藏的日子,站在风中,和冰山默默地相望,它的神性,我的身心,对峙了许久,我终于毫不犹豫地泪流满面了,那滚烫的泪水,随着刺骨的寒风,融入了辽阔的土地。

2022年5月20日

写于西藏日土县多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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