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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家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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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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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私奔

1、


“你心里有两个人的时候,不是我会劝。劝是劝不动的,是你以前碰了很多挫折、吃了很多苦,知道生活不易。劝人是一种高难度的事。”肖婉心里一惊,肖坚怎么知道她心里有两个人。在花城高铁站,肖坚和肖婉一上一下站在扶挮上。肖婉看着上方电子显示屏上写着从花城开往深城的列车D520发车时间是17:40分。大厅里传来“开往深城方向的列车马上要出发,请没有检票的乘客去四楼二号检票口检票上车。”的广播声。


肖婉问:“如果我以后选择离开小城,你会怎么看?”


肖坚说:“还要怎么看,要离开就离开吧,还会怎么样?现在人们的观念越来越开放,会接受的。”


肖坚向宽阔的候车大厅大步走去,想了想,他停顿下来回头问肖婉:“你不会真想离开吧?一大家子怎么办?”


肖婉说:“不会的。只是问问。”肖婉摇摇头,沉默下来沉思着。


那是三年前的事。生活一向平静的肖婉不曾想过自己的生活会起波澜,不曾想过除了自己的丈夫外,会有第三者推开自己情感的大门,并且一泻千里。这些从不在她预设的生活蓝图中。刚开始她觉得很可笑,她大声嚷嚷,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她问他:“你生活不愉快?你不幸福吗?”


她说:“我的生活很幸福,他每天五点多起床带孩子跑步。”


她解释:“我想这一定是误会,这是不可能的,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说:“你说过我就像天上的星星照耀着你,给你温暖,让你觉得生命的喜悦。”


肖婉说:“那是一种感觉,我只不过把那种感觉用语言描述给你,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以为你说的是那种意思。”


沉默了好一阵子肖婉不知说什么好?她毫无心机的问:“我们还会来往吗?”


他低沉干哑地说:“那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了。”


“为什么?”肖婉失望地问。


“那以后再说吧。”


他们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平静下来之后,决定分开,不再联系。


肖婉回到家,不知什么样的心情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她说了没那种意思,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是那么难过。她既不敢接受他也不愿失去他,她伤心流泪,失魂落魄。


2、


肖婉问刚从深城回到小城的刘婷:“有没有除你丈夫之外走进你内心的男性?”


肖婉在小城的生活很单纯,单位——家两点一线。生活纯清的像玻璃缸里的金鱼,清清楚楚。社会上发生的一些怪异的事,肖婉虽然也听说过,但和肖婉隔得远呢?她被好好的保护在金鱼缸里。就像一个不谙世俗的女人,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他人,更不了解社会。她不解的问刘婷:“难道不可以过这种简简单单、清清楚楚的生活吗?”


刘婷说:“你当然可以。我也想呀,你以为我喜欢天天应酬交际的生活吗?没办法,为了生活。”


刘婷在深城离婚后,带着两个女儿,打理着以前夫妻俩共同经营的一个电子厂。刘婷告诉过肖婉,她在深城有一个男性。最初那位男性执着要求结婚,刘婷不肯,她要等女儿长大后再说。那位男性痴缠了很久,刘婷一再坚持,那位男性不再坚持,随刘婷。刘婷给肖婉看过他的照片,很魁梧的一位中年男性。刘婷说他前妻去了美国,去美国之前他们就离婚了。


肖婉和他分开后,心里一直挠痒痒。她说我没那个意思,但心底里想起他说过的话,和他交往的一些细节,心里无比的甜蜜,甜蜜涌上心头,一阵阵快感从下腹向上涌起让她眩晕,有时她竟会无缘无故流下眼泪。那种感觉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和她的丈夫恋爱时也从未发生过这种甜蜜的眩晕。分开后,她竟日日夜夜思念起他,满脑海里都是他,有时竟梦见他。她害怕在睡梦中不小心会叫他的名字。为什么她口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在她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诡异的事。


她问刘婷,刘婷在深城这座开放的城市生活了很多年,见多识广。她把她的苦恼和困惑告诉了刘婷。


最后说:“我们分开了。”


“你傻吧。这算什么事。人生短暂的很,该好好享受时就应该好好享受。”刘婷端起茶壶给功夫茶具上的茶沏上,把清洗头道茶的茶水倒掉,翘起小指又斟上第二道茶,给肖婉端了一杯,金色的茶水微波荡漾,肖婉抿了一小口。肖婉受了刘婷的一顿奚落。觉得自己局促、幼稚、无知,非常可笑。刘婷说这不算什么事,但生活在小城金鱼缸里的肖婉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我怎么可以背叛我的丈夫?我的生活很幸福的呀。我并不是和别的女人样,是因为男人出轨、家庭暴力等等呀。我没有理由去喜欢去接纳另一个男性呀。”


那种甜蜜的眩晕在细细回味时又涌向脑海。肖婉感受到作为一个小女人的娇羞和幸福。她在生活中一向是位粗线条的女性,思维理性又冷静。生活中从没出现过一位值得她欣赏和倾心的男性。她觉得她的丈夫最好了。“该好好享受时就应该好好享受。”肖婉扪心自问,她可以让情感肆无忌惮的横流吗?她心底里清醒着,她贪恋那份痴恋缠绵,不然她不会睡在丈夫身边,心里念的是另一个人。


3、


肖婉想她的婚姻一定是出了状况,一定。那究竟是哪里出了状况?小城的生活一向是保守、封闭的,即使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那也是肖婉看见身边的人遭遇婚姻失败,离婚的人渐渐比以前多了。那大多是留守妇女的丈夫在外变轨导致的;或留守妇女因丈夫在外不赚钱不顾家,留守妇女在小城和别人凑合过;或者有姿色的小城女子受不了大城市的诱惑,跟人跑了。肖婉和她们都不同。肖婉不缺钱,丈夫顾家,没姿色。她完完全全不具备婚外恋的条件。但事情的的确确发生在眼皮底下。搅得肖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肝肠寸断。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肖婉颦蹙着眉头问自己。


小城变了。肖婉的直觉。在花城看到的大型综合购物休闲一体的商业城,小城也有,一座在城中心已营业,一座在城西新开发区内兴建。商业城里穿着靓衣西服购物的年轻男女越来越多,进咖啡馆,用刀叉切西餐牛排,吃海底捞火锅等和大城市没两样。但这并不是肖婉出轨的理由呀?


肖婉捧着托尔斯泰的《克洛采奏鸣曲》,想理一理思绪。“我要跟万卡走啦,因为他的头发比你更卷。”肖婉感觉很害怕,一个多世纪前的俄国作家托尔斯泰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婚姻内出现变数的原因。肖婉捧着书嘤嘤地哭了,“是的,你的头发更卷。”肖婉心里对他说。


不仅小城变化了,整个社会较八十年代初都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不要说离婚、出轨这些事很少见,就是处女的贞洁问题都受到人们的重视。婚前发生性行为的女性会受到人们的歧视。肖婉回想起自己的婚姻,虽然她和丈夫是自由恋爱,但自由恋爱的丈夫并不是她生命中最爱,甚至谈不上爱。她是在雌性激素的驱动下和丈夫发生婚前性行为。然后在一种无法面对的社会现实中也没有人来拯救她出困境的情况下,走向婚姻。丈夫善良、诚恳、踏实、幽默、大度,性格开朗,对她是真爱。和丈夫在一起很安心、舒适,他保护着她。好像这种婚姻也没什么不可?至少比那种相亲拿着尺子比划长短的婚姻,双方的感情基础和习性的了解应该要好多了吧。婚后虽然有些生活的不易和坎坷,但他们熬过来了,现在的生活很安逸、平静、温暖。她以为她和丈夫之间一直会这样肝胆相照,心心相印携手走过漫漫人生。他们的三观从来没有不一致的时候呀。


她回忆起婚前的困惑。


在小城刘婷家,她躺在刘婷的床上。刘婷说:“我以为你是闹着玩的,别人开玩笑的。他配不上你。”


肖婉咬着被套,无望而茫然地说:“我上了他的床,已不是处女了。”那时已是二十一世纪初,肖婉是小城农村里一个懵懂、保守的女孩子。


“上了他的床有什么关系,非得嫁给他不可?”


“不嫁给他,能怎么办?”肖婉低声说。心里盘算,又有哪位男性能接受一个非处女呢?他又能真爱一位有婚前性行为的女孩呢?肖婉想想觉得可怕,这种风险太大了,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非处女性在婚姻家庭中遭遇折磨不幸的画面,不堪设想。肖婉一身冷汗。


当时小城也有许多漂亮的女孩在花城、深城某电子厂某玩具厂被老板包了,往家里寄很多钱。但她们名声在外,已不要名声了。肖婉要,她要做一个好女孩。她不敢逾越道德半步。虽然她并不爱她的丈夫,最后她还是嫁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总要结婚的,是不是?嫁一个爱自己的男人难道不是女人的一种好归宿吗?当时的肖婉低声问自己。


时代真的变了。肖婉想不到现代女性可以有房有车,经济独立自主,没遇见真正有缘有趣对眼深爱的人,宁可当优质剩女。肖婉真喜欢现代的这种自由之风,它对女性多了许多包容,也给女性独立于男性之外自立于社会多了许多经济上的基础和思想常识的启蒙。那种处女贞洁观从来只是对女性进行社会和性别上的歧视,从来没有人对男性的处男贞洁进行鉴定。有人笑着说处女非处女一看就知道,它会出红;男性没特别明显的标志。“这不公平呀!”肖婉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权社会。”


当时的肖婉并没有这种超前意识,她以附庸男性为荣。


那时她结婚已五年,一次在小城酒店酒席上,碰见丈夫同村里的人,她颇自豪地自我介绍:“我是吴下村的祖婆。”丈夫同村的人都被她说愣了,丈夫也笑她,话说得太大了。她反驳道:“我为吴下村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几百年后,不是也能被供在祖庙里受吴下村后代的供奉,不就是吴下村的祖婆?”她振振有词,旦旦誓言。现在想起,肖婉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时代的发展和思想的启蒙,完全使眼前的世界面目全非。世界呈现什么样子并不在于世界的呈现,而在于观察世界的人的思想层次和境界及人们打开世界的方式。现在的肖婉懂得了。晚吗?她只觉得那次酒席上振振有词的言论非常荒唐可笑?没有一个男性的祖庙收她,死后她的魂魄就没有归宿?有男性的祖庙收她,她的魂魄就真的安心在吴下村的祖庙里?有没有魂魄都是一个不可验证的事。现代也有许多伟人烧成骨灰抛洒大海,他们的魂魄不要荣归祖庙吗?荒唐无稽。这完完全全是二千多年来的宗法礼教对女性的又一精神的束缚和摧残。“自欺欺人。”肖婉为自己若干年前甘愿自缚的愚昧感到耻辱。


“你不是人吗?你不是一个独立于男性之外的人吗?你没自己独立的意识和思维吗?你对自己的大脑产生的情感和属于自己的身体不能独立自主地裁决吗?你已卖身为奴了吗?你不能正确处理上天赋于一个人的天然的自然属性吗?你还活在上个世纪封闭、狭隘、落后的封建残余中吗?”


肖婉咄咄逼人的问自己,问得自己哑口无言,跌坐在沙发上,倒吸一口冷气。


4、


互联网的发展,使外面的资讯很快传到偏僻、落后、贫脊的小城。“互联网十”创业的形式不仅推动了电商的发展,也迅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观念。只要你肯学习,就可以得到最新的资讯,接触到最新的思维方式。当然它也缩小了时空扩大了人与人交往的空间。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更容易遇见一个有趣的灵魂。”肖婉想到这里,嘴角往上翘,甜蜜的笑了。


肖婉和他是在一个QQ读书群里认识的。肖婉被刘婷拉进一个读书群。她——小城人——傻。肖婉认为读书群里应该都是一些知识渊博的有识人士。她在封闭落后的小城生活多年,打开网络猛一接触到这么多新奇的知识,她有无数的困惑要去问,无数的看法想说出来和别人交流沟通。她在群里兴奋地看别人高谈阔论。她发现,当他在群里发言时,她的思维就特别发散,兴奋点特别高,忍不住要接着他的思维他的话头往下说。她不知道他是谁,她知道小城里的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有尊卑之分,要恭恭敬敬客套地说话。她以为在群里探讨问题可以畅所欲言、平等、自由地交流。很快在群里她引来各方辱骂、人身攻击。她惊呆了,不知所措。在一番对她攻击和辱骂后,她收到他的加好友信息。她害怕极了,害怕他要一对一的和她对撕。她问刘婷:“他是谁?”刘婷说:“深城一个大公司的经济分析师,正真善良的一个人。”肖婉放下了警戒心,高兴的加了他。


事情好像从这里开始,肖婉从此不在群里说话。她竹筒倒豆子般和他天天交流沟通。没有一天不说,没有一个上午或下午、晚上不说。他们总有那么多问题探讨、总有那么多看法要交流。


肖婉像个开心的小孩子样高兴的说:“我真喜欢和你交流,和你交流有种奇怪的感觉,交流时思维的火星四处迸溅,像夜空中盛开的焰火。”


他说:“我也是,和好朋友在一起交流,就会有四五种思维方式涌现在脑海。”


肖婉想,他当她是好朋友吗?


肖婉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他。她被这种思维的交流带来的巨大喜悦和幸福充塞了全身。在小城蔚蓝的天空,肖婉的世界远比这蔚蓝的天空通彻、透明,那是灵魂飘飘荡荡在无边无际的天国。


他是她的什么?肖婉观察自己的生活,发现一个可怕的现象。睡前她是吮吸着他的名字笑着甜蜜入睡,早上是念着他的名字醒来。肖婉被这巨大的幸福、喜悦、甜蜜给震撼了,她流下了眼泪。“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是谁?”肖婉问。


“他是我的灵魂。”肖婉说,“一个在蔚蓝的天空自由飘荡的我的灵魂。”


“那你的丈夫是谁?”肖婉问。


“那是我生命的伴侣。”肖婉心虚地回答,“纪伯伦说灵魂和躯体是可以分开的。”


这种很默契的关系是怎样被打破的?


他说:“我总在这里想你,想你长什么样?说话是什么神情?上班的样子,走路的样子。如果你到申城来玩,一定要来我这里。”


过了几天,他又说:“元旦放假了,我要去看你。”肖婉心里矛盾极了,她渴望他来又害怕他来。她束手无策,根本不知怎么应对。心里柔情万种但又芳心寸乱。


“郝哥哥,如果我们能永不见面那该多好啊!”她流着眼泪对他说。


“为什么?”他问。


她低着头答不上来,她胆战心惊,她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爱她的丈夫。


“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你我都好。”


他问:“是不是距离的审美更有爱情的味道。”


她傻呆呆地愣住了。从此她的心里雪藏着一个神秘、隐形的恋人。


他们会在一块儿读书,会针对书中某个情节某个论点展开论述。他通过阅读把世界一层一层地打开,呈现在她面前;她痴狂地看着他的表演,被他深深吸附,他一步一步把她带离了庸俗、乏味、封闭、狭隘的小城思维,带到了一个开放、自由、宽容,具有不确定性甚至还有几分怀疑者论的全新世界。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世界。他们会共同发出赞叹声:“书里的世界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呀!”


有时他在感情纠葛时会呵斥她:“你走吧,我不是你理想的陪伴者。”


她就会像一只可怜虫般乞求他:“郝哥哥,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她抱着他,就像在大海里抱着一根浮木,他们相依为命。


他伤心的说:“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这对你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


她忙不迭擦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郝哥哥,是福是福。”


不知经过多少次的感情挣扎,吵架、分开、和好,再吵架、再分开、再和好;信任、怀疑、再信任。三年了,肖婉想。他们的情感不仅没有泯灭,反而在泥潭的挣扎中愈发显得珍贵,越发心心相印。他们一起读过的书摞起来一堆又一堆,他们的思维在彼此交流中穿梭,情感在岁月的时光机中慰藉着双方孤独的灵魂。


她说:“郝哥哥,在我的心灵深处我是孤独的。”


他说:“我知道。我也是孤独的。”临睡前,她对他说。


5、


肖婉时常会陷入这段情感的深思中。


她说:“郝哥哥,我们没有结果,我们没有未来。”


他说:“我们有现在。”他们就像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她就是他遗失多年的肋骨,相互苦苦追寻、痴痴相恋、默默相守,渴求复位。


“郝哥哥,等我二十年,我一定奔向你。”


肖婉对自己发出的誓言都存在怀疑?


“你的头发比他更卷。”是的,肖婉向往和追求的是与她的丈夫为代表的小城思维方式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开放、自由、包容的生活。但离开一个男性去追随另一个男性——只因为这位男性代表了一种更高尚的生活方式,那与离开一个附庸去附庸另一个附庸又有什么两样呢?这与爱慕虚荣自私自利又有什么不同呢?爱情是不是又是道德的伪装呢?肖婉被自己的这番质问给弄糊涂了。


你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人,难道不可以独立自主地去追求一种“头发更卷”的生活方式吗?而非得凭借一个男性的支撑才能站得起来吗?“肖婉,你傻吗?”有时肖婉体内生出一个人的独立意识而不是一个小女人的意识时,她会这样质问自己。


“可是我真的很爱他啊!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从来没有。”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肖婉对着镜子里赤身裸体的自己,可怜的苦苦哀求,“生命是那么的短暂,如果能和爱自己自己又爱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人生没有轮回,人生也没有幻像。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希望和他生活在一起啊!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肖婉回忆起少女时代做的一个春梦。在小城的乡下,少女时代的肖婉对世界和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幻想和遐思。她攀爬在屋背后的大山上,对着遥远的天际编织未来。在绚丽多彩的霞光中她和一个英俊的少年一起读书、考大学、拖着藤条箱游览一座又一座城市,他们出国留学,游历一个又一个国家,探讨一个又一个有趣的问题。


“郝哥哥,你就是我寻觅多年的梦中少年。”肖婉在心里大声对他呼喊。她觉得这是命运给她的补偿,只是阴差阳错、颠倒乾坤、物是人非、世事无常。肖婉口里苦涩着,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实际生活中的肖婉从来没有走出小城里的大山。就像走出小城如今生活在繁华的花城的肖坚所说:“这怨不得父母,如果你当时一定要坚持读书出来的话,谁也阻挡不了你。当时谁也没有那样的眼光,你也不够坚决。”听着哥哥的话,肖婉“嗯”了一声,没有抗议。


长大后因机缘她认识了她的丈夫,他们一直在小城过着本份、温足的生活。如果刘婷没有拉她进那个读书群,她会一直生活在小城里的金鱼缸里,被保护的很好。会睁着无辜不解的空洞的大眼晴问刘婷:“难道不可以这样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地生活吗?”到老死她会回顾一生,然后安心地躺在吴下村的祖庙里,满足而无憾对孩子说:“我和你父亲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


但是现在她做不到!在家里有时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冷冷地观察丈夫的言行,她觉得丈夫说的话是那么乏味,举止那么庸俗可笑,谈论起对事物的看法是那么粗鄙、浅陋,简直不能目睹。丈夫一如继往地关心她、呵护她、爱她、依恋她。丝毫没有察觉她有什么两样。


天啊!她怎么能心里同时装着两个人。而且还装模作样若无其事。“这一定是一个坏女人。”肖婉谴责自己。


她真的需要一个思想的交流者。除了日常的嘘寒问暖,她和丈夫之间没有更深层次的交流,他生活在她的日常生活表面,带来不了思维的碰撞和情感的激荡,如一湖不起涟漪的水,温暖、安全、无味。她渴望像江河一样川流不息的生命,咆哮、骚动、呼告,无止境地奔着,奔着,向大海的方向奔涌而去。


“郝哥哥!我要你!”


无论肖婉怎样对自己百般辩解,都无法抑制住自己心底里对他的渴望和思念。“作为一个自然人,不附庸于任何物质,我有权利选择我的情感归宿。”肖婉苦碜碜地对自己说,“这是从我心底里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压制不住。就像春天里的桃花硬是先开花后长叶,这是大自然的自然规律,是人的天性呀!压,它也要往上冒呀!”


“我们一起私奔吧!”他说。


“好。”她说。


“奔到阿根廷去,那里的水清天蓝,没受到任何污染,我们去那儿过隐居的生活。”他说。


“嗯,只要和郝哥哥在一起,无论去什么地方,我都愿意。”她说。


“现在。”他说。


面对眼前的生活,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无数次地涌起跟他走的念头。时时望着开往申城的列车痴痴发呆。肖婉明白,她已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无牵无挂的少女了。她是一个家庭主妇,是牵一动百的主妇,维系着一个家庭甚至几个家庭的安稳和幸福,她可以放任自己的情感在暗夜里恣肆泛滥成一片汪洋,却无法挪动半步与他私奔。


这无关道德,却关乎责任与义务呀。她可以脱得精光,赤条条地去,但她立在社会上与身边的亲人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能割裂呀。她并不希望看见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父母因她而受到伤害。她追求的个人幸福并不是要凌架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而盛开的呀。那样,她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吗?她一辈子都会在内疚悔恨中度过。肖婉沮丧地低下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和他在一起又真的幸福吗?你们之间的这一切就真的是爱情吗?谁又见过爱情真正的模样?肖婉体内的独立的人格意识复苏,站起来走过来狠狠地踢了一下柔弱、缠绵、情意浓浓的小女人肖婉一脚。小女人肖婉疼的“嗷”的一声叫,不吱声。


你们这不过是网恋,或者说的直白些叫网聊,再说的难听些叫撩骚。只不过碰巧在思维上有许多交叉点,能在时间上维持的较长些。从人类进化心理学剖析,这都是可以找到科学依据的。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玄乎,是前世的情人,灵魂的伴侣。如果再给你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在70亿的人类中不要说找一个“郝哥哥”,就是找十个“郝哥哥”都不是难事。爱情是要落到现实中,要灵肉的相融,还要经得起时间的打磨。三年算什么?二十年后再来看吧。不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在现实生活里磕磕碰碰,磨去了对爱情幻影的光泽,滚落在世俗的泥淖里,裹上了一层庸俗、乏味、龌龊


的粗鄙外衣。得了吧,如你现在的婚姻,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理智而又冷静的肖婉在镜中冷冷地瞪着她。


6、


瑜伽室里,肖婉盘坐在地板上屏住气息,双手掰起左腿,把脚竖起来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放松再放松,呼吸,深呼吸,闭上双眼,什么都不要想,聆听发自体内的声音。一片黑暗中,像宁静而深邃的大海。突然肖婉意识到她的这个姿式是一个优美的女字,她心里一颤,大自然赋予了她作为一个人的天然意识也同样赋予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天然禀赋,舒和、柔软、情意、缠绵。它与中华文字中的另一个字——单足挺立的“子”组成了一个“好”。那不仅仅是花好月圆,肖婉想,一个柔情温润的女子和一个深情厚重的男子紧紧偎依,才是天地万物秩序间的和谐之美呀。


肖婉低声说:“听你的声音,静下心来,倾听你的声音。”


“你爱他吗?”


“爱!”


“你想跟他走吗?”


“想!”


“那二十年后吧,再也没有满身的责任和义务时,你跟他走吧!”对方唉了一口气。


肖婉全身松懈,倒在地板上,哭了。


花城的高铁站上,肖婉对肖坚说:“等很久很久以后吧,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再看吧。”


肖坚说:“夫妻之间的分离没有不对小孩子造成伤害的。”


肖婉说:“伤害最小化,大家都能承受得起的时候。”


肖坚说:“伤害总是存在的,不是这方就是那方。”


开往内陆省份某一小城的检票口,肖坚把手中的拉杆箱递给肖婉:“父母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去年父亲中风还没恢复。他们生活中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麻烦你在家多照顾!拜托了!”肖坚把行李递给她,双眼期待地望着她。


肖婉“嗯”了一声,接过肖坚手中的拉杆箱。候车大厅的另一侧传来车站播音员响亮的广播声“由花城开往深城的D520列车马上要出发了,请没有检票的旅客赶紧到四楼二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肖婉手中的手机“滴、滴”响起信息提示音,她把行李放下,拿起手机,里面一条最新信息。“婉,我已上了飞住阿根廷的飞机,中途在巴黎转机。”


肖婉拿起手机,别过脸去,不让肖坚发现,“叭哒”泪水把眼镜片溅花了。


2019年0214于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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