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新开在众多亲戚中,是我最敬佩的人。他的人生经历跌宕起伏,酸甜苦辣咸俱全,细细品味,有很好的励志作用。7年前的春节后,我与表哥久别重逢,聆听他讲述了一段尘封多年的故事。
童年,在表哥的心灵深处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
1962年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小学在山梁那边一个叫高家地沟的村子。父亲到10里外的供销社为我买回一块石板和两只铅笔,母亲用一块旧毛巾给我缝了一个装书的袋子。
小学生一年的学费是1元,书本费是6角。我们全家6口人,只有父亲1个劳动力,时常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我要去读书了,家里却拿不出供我上学的1.6元。为我的学费全家人愁眉不展,喜忧参半。晚上,奶奶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布包,在煤油灯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奶奶从里面拿出 3张5角钱的纸币和两枚5分钱的钢镚儿,用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装进我的口袋里,反复叮嘱,到学校马上交给老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上学的路上,我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纸包,生怕丢了,那是爷爷奶奶多年的积蓄啊!
那个年代,国家十分贫穷,老百姓度日如年,为解决温饱而挣扎。我9岁起就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上学。秋天,一到星期天我就和几个伙伴带上干粮进山挖药材。我们年纪尚小,拿不动大人用的镢头,只能用锄头挖药材。一种叫“黄精茶”的药材,根扎的很深,我们力气小,勉强挖出多半截,辛苦一天,能收获一两斤药材,晾干只有半斤左右。待晾干的药材积攒到五六斤,就到供销社去卖。出售药材是最高兴的事,意味着付出的劳动换来了果实.每次都有两、三角钱的收入。我们会把整角的钱存起来,几个钢镚儿买水果糖。一分钱能买一颗糖。那时,弟妹们都小,我每次去供销社卖药材,他们都会期盼能给买来几颗糖。我没独自吃过一颗,如果买到一颗糖,就留给最小的妹妹。她晚上哭闹时,一颗糖就能让她安静下来。有时只有两颗糖,我就用菜刀把糖切成几块分给四个弟妹。
小学三年级,我开始用笔和纸做题,费用增加了。为了多挣钱,利用秋假和年假,我和伙伴们到山里砍柴,到17里外的供销社去卖,每次能收入八九角钱,除了支付上学的费用,还能给家里买些盐油等日用品。父母夸我长大了,能为家里挑担子了。
每次到山上砍柴,鸡叫三遍天不亮就出发。爬上山坡,我们在山上扯开嗓门吼几声,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我们稚嫩的声音。我和伙伴们站在山顶上向远处眺望,那一座座黛色的山峰,被白色的云雾缭绕着,好像是西游记里的情景,好看极了。
一捆干柴压在身上,跋涉五六里,体力消耗很大,汗水流个没完,天黑了才能到家,筋疲力尽。即便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被一捆柴火压得浑身直冒汗,衣裤最里面的一层被汗水浸湿了,待汗水消退,身上的衣裤冰凉。
全家人的衣服要靠母亲一针一线手工缝制,母亲一年四季都在缝补衣服。有的家里很穷,衣服换不了季,夏天穿不上单衣,冬天很冷了还没棉衣穿。我母亲有一手绝佳的针线活,名扬方圆几个村庄,找她学手艺的女人不少。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我和伙伴们春秋两季赤脚走路。村里通往学校的山路高低不平,石头遍地,我们都光着脚,开始脚底板被石头硌的很痛,等到了学校,两只脚痛得不能走路了。经过长时间的苦练,脚掌上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走山路再也不痛了。光脚走路,最怕脚指头不小心撞到石头的棱角上。曾有两次脚指头被撞破,指甲脱落,鲜血直流,疼痛难忍,那种滋味至今记忆犹新。说也奇怪,一旦脚指头被石头碰伤,抓一把黄土按在流血的伤口上,慢慢就好了。
我的童年在山窝窝里度过。我和小伙伴最远去过14里外的公社。离县城45公里,一米多宽的路坑坑洼洼,只有马车和自行车勉强通行。
听说县城有楼房和汽车。我没见过,很好奇,渴望有一天能到县城亲眼看看楼房和汽车是什么样的。城里的人每天也吃玉米面与野菜拌合的窝窝头吗?小孩们也和我们一样靠卖干柴、卖药材挣钱上学吗?我们有时为这些疑问争论不休。
山里人虽然很穷,但心眼好的人多。7岁那年,有个阿姨到村里卖桃,我和几个伙伴望着熟透的水蜜桃,不停地咽口水,个别家境好一点的伙伴买了桃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跑回家哭闹了半天,也没要到一分钱。我只好又返回卖桃子的阿姨那里,眼睛钉子一样盯着桃子,希望得到阿姨的恩赐。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我实在控制不住了,便悄悄从筐里飞快地捡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我的这个举动被一个小孩看到了,他大声喊:“有人偷桃了,有人偷桃了!”卖桃的阿姨并没责怪我,她看了我一眼,从筐里捡了两个桃子面带笑容地说:“孩子,拿去吧,用水洗洗再吃。”父亲知道这件事,狠狠揍了我一顿,第二天我的屁股还隐隐作痛。父亲告诫我,世上的好东西多了,人穷志不短,穷要穷的有骨气,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这件事让我终身难忘。
农村的孩子最快乐的时光是过年。家里再穷,都要将喂养的猪杀掉改善生活。我家每年都要杀一头毛重一百多斤的猪。父亲在水库工地上做过饭,跟厨师学了一门烹饪手艺,过年做菜派上用场了。他做的荤素、凉热菜,味道可口鲜美,我们吃得特别香。
过年时,房内的墙壁要用石灰水粉刷一新,窗户纸要换上新的。不少人家将红绿纸剪成三角形,将两快不同颜色的纸对接一起张贴在窗格子上,手巧的女孩们用红绿纸剪成漂亮的窗花贴在窗户上,使节日的喜庆气氛更浓。家家户户都要做个彩色灯笼,里面点上油灯挂在屋檐下。小孩子们大都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有水果糖和几挂鞭炮。
乡村的年比城里过得有滋味。大年初一,大人小孩很早就起床洗漱干净,张灯结彩。然后举行家庭礼仪。父母坐在炕沿边,我和弟妹们跪在地上,面朝父母连磕三个头。毕了,又去给爷爷奶奶磕头。
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大都有亲戚关系。爷爷奶奶和父母也要到辈分高的亲戚家去磕头,我们会站在后面一起做规定动作。表太爷、姨太姑都会抓把糖和南瓜子装进我们小孩的口袋里。给长辈拜完年,就回家吃丰盛的年饭。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饺子和猪肉,大烩菜香喷喷的味道老远就能嗅到。
小学读完,接着读初中,初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当了两年粮库保管员,正值“文革”时期,我遭受了不白之冤,身心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还好,“偷粮事件”最终水落石出,几个月后我参军了,一生的命运改变了。提干、成家、转业到省城工作,这看似简单的一套“组合拳”,是许多同龄人望尘莫及的。
八十年代初,我做了父亲,为女儿洗尿布,妻子嫌洗得不干净,要求把洗干净的尿布用开水消毒。即便这样,女儿在三岁前隔三岔五感冒一次。农村的孩子会爬了,就把他放到炕上自个儿玩耍,掉到地上摔一下不算个啥,没那么娇气。
女儿从小跟岳父母生活,8岁才跟我们一起生活。有时跟女儿讲述我小时候的经历,她一脸茫然。
经历是人生的财富。女儿的生活与我们那一代人相比,有天渊之别,但我的生活与父辈比,要优越很多。
人的追求和欲望永无止境。优越的物质条件是幸福生活的一方面,精神上的富有才是幸福的重要基础。
表哥大我6岁,他童年上山砍柴、挖药材、去十几里外的公社卖柴、卖药材的往事我都经历过。只是我没他那么惨地赤脚走路。不过相对来说,表哥没饿过肚子,玉米面拌野菜的窝窝头也基本能吃饱。因为表哥居住的地方种植玉米和小麦,而我们村在气候寒冷的驼梁山脚下,农作物的种类少,除了土豆、大豆、瓜、豆角,别的都不能种,一年的收成只够大半年吃。
每个人都有童年。60 年代以前的人对童年的记忆更深刻一些,因为成长的历程都很艰难曲折,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生活的磨难,与贫穷、疾病和命运抗争,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
表哥对人生的感悟很深刻,他沿着自己设计的路坚定地走下去,从一个小兵到一名省纪委的领导干部,事业有成,而且从起飞到降落很平稳,没任何闪失。表哥说,做人做事,只要不触碰红线,不突破底线,只要有能力和机遇,梦想就能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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