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再抱抱你

远在海口的朋友小刘打来电话，他说与结婚十三年的妻子胡月离婚了。我们通了两个小时的电话。末了，他长叹一声，颇有几分伤感。

小刘艳福不浅，找了胡月这样的美人做老婆，让我羡慕了好一阵子。胡月身高一米六八，有一副影视明星汤唯一样的脸型，皮肤比汤唯更白更细嫩，看一眼便叫人心跳的厉害，血压立马升高。她专科毕业，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英语教师。这样的女人太出众，太惹眼，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很多男人和女人的眼球，生活在被人爱、羡慕和嫉妒的层层包围圈里。男人的眼睛像飞镖，将胡月当成靶子，从四面八方飞来，想必是命运有意作对，只有小刘是幸运者。论个头，论长相，小刘在浩浩荡荡的追求者大军里，没有绝对优势，身高不足一米七，略显肥胖，沾不上美男、帅哥的边。他在一家企业做技术工作。要说还有值得炫耀之处，便是有张西南交大的本科文凭，但那些竞争对手哪个不是本科，哪个不是重点大学毕业？谁也没想到太不起眼的小刘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将胡月拿下。不能不说是爱情史上的一大奇迹！爱他什么呢？后来从胡月口里得知，小刘爱打篮球，每天早上篮球场上有他与球员角逐的身影。而胡月是超级球迷，在体育项目里，唯独喜欢篮球，小刘腾空而起的投篮动作，让胡月拍手叫好。这一闪光点被胡月探宝一般发现，而且深深印在心里。胡月与小刘的爱情，其实过程并不复杂，但在别人眼里可没那么简单，一定是小刘万贯家产吸引了胡月，令胡月鬼迷心窍。

胡月那杨柳一样阿娜多姿的倩影只要出现在看台上，便会引来二三十个并不怎么爱打球的小伙子，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不是看打球，是专门看胡月的，胡月心里明镜似的。哪一天胡月没来，一下安静下来了，小伙子们仿佛突然从人间蒸发，连影子也看不到。胡月竟然有如此魅力让这么多异性一见钟情，可她对他们无动于衷。他们在胡月身上花费的心思真不少，但胡月宛如花果山的仙桃，看得见，吃不着。胡月对他们不烦不恼不怒，有时还报以微微一笑。为了赢得胡月的芳心，他们争着邀请胡月逛商店、进歌厅、下饭店，出手很大方，舍得为胡月花钱。胡月不是那种靠姿色让男人掏腰包的女人，她找各种理由婉拒，都没有用，邀约者软磨硬泡，不答应不罢休。胡月只有招架之势，只得赴约，但原则性很强，与爱情有关的话题一概不谈。胡月面对攻势，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放弃吧，心有不甘。他们快被胡月给折磨死了，哪一个都有一段伤心史！

胡月啊胡月，你是神，还是魔鬼？一个对胡月着迷的小伙子一拳砸在一棵香樟树上，痛苦地吼了一句。他太受伤了，他几乎是热泪盈眶了。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在街上差点被一辆摩托撞翻！

这或许应了那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爱红妆爱武妆”的俗语。胡月和小刘在众目睽睽之下相爱了。而这样的结果是有人哭来有人笑。失败者们整日为了胡月吃不下饭，失眠，精神恍惚，对胡月和小刘恨的咬牙切齿。说胡月不长眼，一朵好花插在牛粪上，糟蹋自己！但爱情是两情相悦，受法律保护，谁也没办法。

他们爱的肆无忌惮，爱的不管不顾，有时在一些遭淘汰的小伙子们面前做一些亲昵动作，还都是胡月主动的，乐得小刘全力配合美人，并瞟上情敌几眼。心里在说：看我多有福气，呵呵，美人是属于我的！小刘一脸的幸福，心情好极了，激动的晚上睡不着觉。

仙女般的胡月闯进了小刘的生活，小刘幸福的笑容好象凝固在脸上，这副表情像一张画像，但很真实。

小刘的变化还在于少言寡语的性格突然变了，不管说什么总是口若悬河，有条理，逻辑性强，好像他大脑某一根最聪明的神经被胡月给触动了。小刘不无得意地说，这是爱情滋润的结果，是胡月恩赐的。

两个月后，他们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牵手走上了红地毯，走进了婚姻的围城。

我那时当新闻干事，一次到天府铁路建筑工地采访，碰巧赶上参加他们的婚礼。场面虽没那么排场，说不上很隆重，也就一百多人，但气氛非同一般。新娘子出众的容貌，使婚礼具有音乐般的美，其知名度、影响力，敢与歌星、影星的婚礼媲美。所有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聚到光彩照人的胡月身上。小刘乐意让大家欣赏亲爱的妻子。小刘感到很荣耀，亲爱的人带来的赏心悦目和无限风光，将成为一段美好的记忆。在一些人看来，新郎小刘与新娘胡月魅力值差距太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式的最佳组合，显得有点别扭，看不过去。

胡月对夫君倒挺满意，无半点不情愿。她面对无数探照灯般的眼睛，落落大方，气质不凡。主持人准备的几个节目，她很配合，但又不失分寸，在几个关键地方把握的却到好处。她灿若桃花的双颊，一双会放电的眼睛，水晶般的牙齿，抿嘴一笑让人回味无穷的神态，使人有种置身于花海的迷醉感。在场的帅哥们心里翻江倒海、浮想联翩，只能站在远处观赏这道风景，感叹运气差，一腔相思付水流。

天赐良缘。他俩虽不是金童玉女，却也幸福无比，生活在充满激情、烂漫、诗意的童话世界里。一位省报记者专门采访了胡月和小刘，给他们写了一篇题为《爱》的美文，刊登在四川日报副刊上。洋洋2500字的文章，通篇多是对新娘胡月的赞美之词，将一位活脱脱的绝代佳人跃然纸上。这位记者是位主观色彩很浓的人，对新郎小刘倾注的笔墨要少得多，某些字句细细琢磨，包含贬损之意，他在替胡月鸣冤叫屈。他的观点：倩女应该配俊男，否则便是对“爱情”二字的亵渎。

我和小刘是忘年交，他在基层，我在机关，但互有联系，他的婚姻、家庭、事业我了解个八九不离十。这桩婚姻，我不是完全赞成。一个男人拥有漂亮妻子绝对是件好事，也许上辈子烧了高香。但不是所有美好的事情都是从一而终，生活中许多事情是有变数的，尤其是婚姻，有诸多不确定因素。只要工夫深，铁棍磨成针。漂亮女人被强手盯上，作为丈夫，如果没有绝对的经营和控制能力，后果是难以预料的。俄罗斯文学之父普希金的爱情悲剧为天下千千万万男人敲响了警钟。我熟悉的朋友中，有一部分人曾为博得美人的青睐而自豪和心旷神怡过，但他们甜蜜、幸福的婚姻并不长久，尽管花容月貌般的老婆名花有主，属于自己，但仍有图谋不轨者使出各种手法频频进攻，一座十分坚固的冰山最终化作一条温暖的河流，成为别人的风景。有的离婚，有的委曲求全，在痛苦中挣扎。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挡住各种诱惑的人，具有非凡的免疫力。夫妻间即使有较深的感情基础，也是暂时的，没有物质作后盾，由爱情孕育的婚姻，是弱不禁风的，一旦感情超越理智，道德防线被冲垮，苦心经营的婚姻便会出现危机，尽管抱的美人归，最终美人还是归别人。

我倒真心希望他们将爱情进行到底。

他们的结合，是当时一大新闻，加上那篇散文的渲染，够轰动的。

一年后，他们双双辞职下海，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海口闯荡。他们在一家建筑企业谋到十分理想的职业，小刘在一个三亿元的铁路项目做监理，收入是原来的三倍多，胡月凭借超群的姿色和不凡的社交能力，力压群芳，当上了公司的公关部长，收入与小刘不相上下。胡月在这个舞台上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和咄咄逼人的魅力，好像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料，似乎如鱼得水的舞台来的晚了些。

胡月应聘到这家公司，如仙女下凡，很快成为企业的一张名片，形象代言人，说具体点，简直是一棵摇钱树，只要她参与投标的项目，没有一次旁落，她给这家公司带来了成倍增长的效益，本来频临倒闭的公司因了她而起死回生。有人说，胡月是上帝派来的救星，一个5000多人的单位从此走上快速发展的轨道，胡月是当仁不让的大功臣。

他们两人在各自的领域发挥自己的潜能，在仕途上都想有大的作为。但小刘不具备胡月那样的条件，所以远不如胡月发展的快，他只是个工程师、普通监理而已，连个部门领导都没混上，天天跑工地，默默无闻、枯燥乏味的看图纸，检查监督，心里憋屈得很。胡月就不同了，她的发展空间很大，才工作两年，只有二十六岁，便升任为公司副总经理，年薪加奖金六十多万元，是冉冉升起的一颗耀眼的明星，红的发紫。

胡月能力太强，越发显得小刘没本事。他们之间差距渐渐拉大，更让小刘恼火的，是两人的感情出现裂痕，他努力去弥补，加倍地关心体贴胡月，试图挽救感情危机，但收效甚微。胡月坚决不要孩子，同床异梦，更加深了小刘的怀疑。小刘隐约感到有一双手将胡月从自己身边拉走。之后，胡月发生了根本变化，似乎永远有出不完的差，加不完的班，行踪不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这让小刘接受不了，他跟踪了几次都被胡月巧妙地甩掉，搜寻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妻子不忠的证据。但凭他的直觉，断定胡月已经红杏出墙，却束手无策，烦恼透了。因为情绪不佳，他的工作明显受到影响，出错的频率越来越高，总监对他提出两次警告。他失眠、多梦、记忆力下降，靠吃谷维素、安定来调节紊乱的神经。总之小刘的生活规律打乱了，经常吃食堂，跟谁也不想多说话。他和胡月谈了几次，都没有实质性进展，掏不出胡月一句心里话。

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改观，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夫妻生活已经很不正常了。但胡月没提出离婚，还有继续过下去的意思，他不好说什么。他也不愿跟胡月分手，假如离了婚，他不可能再找到胡月这样出类拔萃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开口的。有时候小刘想：我也找个女人报复你胡月一下，看你什么感受？但这一念头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没有付诸行动。

家庭不和谐，小刘身心疲惫，回到二百平米的别墅，惟有看电视、上网聊天打发时间，偶尔也邀几个哥们儿搓搓麻将。有时到歌厅唱几首流行歌曲排遣一下。有时实在无聊透顶，他就到邻近的馆子里要几样小菜、一瓶高度剑南春，菜净酒干才回家。他酒量大的惊人，一斤酒下肚，也只到六成，没喝高一回。

虽然小刘感情上几乎是一片空白，得不到胡月的爱和温暖，但经济上胡月没限制过他，过一段时间，小刘的卡里便有少则几千，多则两三万，那是胡月打给他的。他觉得，在感情上，胡月欠了他，但在经济上能够满足他，胡月还算有良心，还认可他这个丈夫。他们的那幢八十多万元的别墅，是胡月花钱买的。小刘挣的钱一部分买股票，一部分孝敬双方父母，生活绝对有保障，在当地属于中上水平。

小刘想，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顺其自然吧，本来胡月就不该属于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很正常。

冷战在继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们的家庭表面像江面一样风平浪静，实际已藏暗礁，危机四伏。胡月年轻有为，已经提升为公司董事长，事业如日中天，与小刘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论长相，更不在一个层面上。

小刘不禁对胡月怨恨起来。单位的人一提起胡月，他马上摆手制止，要不就跟人家急。弄的对方不知所云，以为胡月对小刘有交代，不愿高调。明眼人看出了小刘的心思，但都不愿捅破那层纸。有人还看见胡月跟一个很帅的男人出入高级酒店，从表情上看，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小刘和胡月几乎没有一起到过那么豪华气派的地方，胡月参加一些重要活动也没带他去过一次。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胡月让他去，他也会拒绝，他怕自己在那种场合太难堪，有伤自尊，他是很要面子的。

如果感情好，如果他的地位与胡月不相上下，一同去露露脸，胡月脸上有光，他也是很骄傲的。但他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一桩只差拿到离婚证的死亡婚姻。而胡月也不可能让他去丢人。小刘想通了，也想开了，他不在乎那些。好像胡月身上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他有能力去管胡月吗？他对她完全处于失控状态，回到从前那是白日做梦。

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小刘问自己。他知道能不能过下去，胡月说了算，他是过一天算一天，对胡月已经没太大信心了。

今年“五一”那天，小刘接到胡月的电话，叫他去蓝天大酒店。他问什么事？胡月说去了就知道了。

他隐约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赶到这家四星级酒店，在服务员引领下，走进名为玫瑰厅的雅间。餐桌上摆了一瓶长城干红、两个高脚酒杯、八个多是海鲜的特色菜。

胡月早已端坐在那里。小刘有一个月没见到胡月了，她还是那么漂亮。胡月看了一眼小刘，拿起酒瓶斟满两个酒杯，将其中一杯端到小刘面前。坐在胡月对面的小刘觉得空气很沉闷，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聚会。短暂的沉默，胡月打破了僵局。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刘一动不动呆坐在那里。胡月开门见山地说，小刘，你看我们的婚姻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小刘没吭声。这样吧，房子归你，我再给你三十万，明天打到你卡上，算我对你的一点补偿。胡月是个心肠善良的女人，她不想让小刘过艰苦的生活。房子、车子、票子，拥有这些，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小刘想了想说，胡月，我什么都不要，我答应跟你离婚。此时，房子和三十万元对小刘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他心里难受的是，从此将失去令无数男人倾倒、优秀的不能再优秀的胡月不再是他的女人，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突然间各走各的，一下接受不了。他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竟这么快。

胡月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小刘。过了一会，她说，当初我选择了你，而今天我又选择离开你，这是没办法的事，再过下去你我都痛苦，分手对你不是坏事。你再找个女人过吧。停顿了片刻，抬起头来望着小刘说，我不是当年那个纯洁的女人了，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胡月什么时候都是主动的，最初向他示爱，包括这次商量离婚。小刘没有后发制人的本领，始终是被动服从，但他比起别的竞争对手是幸运的，哪怕拥有胡月几个月、一年都是胜利者，值得骄傲的。胡月，别说了，我不恨你。胡月说，我们今后还可以做朋友，你有什么难处，我会帮你的。小刘的眼睛湿润了。胡月起身出门的一刹那，小刘低声说，胡月，让我再抱抱你好吗？

胡月转身站在小刘跟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小刘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将胡月白嫩的脸蛋打湿一片。分手已成定局，他百感交集，对未来很茫然。胡月见即将离任的丈夫如此动情，曾经如胶似漆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毕竟那是他们两人上演的“二人转”。

与小刘的婚姻，不管是出于一时冲动，还是因环境和地位的变化而逐渐走向死亡，胡月是有责任的，她是这场失败婚姻的始作俑者。小刘从始至终都没有错，他只是个配角而已。她对小刘突然怜悯起来，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对小刘说，我们一起回家，今晚我属于你。

                                        中铁十五局集团二公司吕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