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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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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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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是“冤家”

爹娘这对“冤家”共同生活了半个世纪,爹享年78岁,娘终年88岁。他们的过往宛若电影一样时常在我脑子里播放。

在我眼里,爹娘对子女最无私,他们是我最亲爱的人,这辈子最值得感恩和最牵挂的人。在他们为人处世优秀品质的熏陶下,我学会了怎么做人做事,受益一生。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不和谐的生活给我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从我记事起,他们十天半月吵一回,仿佛是一对狭路相逢的“冤家”。母亲数落爹、爹大声争辩的那些话时常在耳边响起,我们子女伴随着他们的争吵一天天长大。不过他们比较顾及我们子女的感受,努力克制着情绪,只是打嘴仗而已,没大动干戈,这一点还是感到欣慰的。

我18岁那年离开家乡去大西北当兵,之后再听不到他们的吵闹声。但我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人在军营,工作之余想着家乡的爹娘,希望他们互相包容,营造一个和谐、幸福、快乐的家庭。

爹娘生育7个孩子,存活下来5个。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和弟弟是幸运的,五六十年代那么困难能够生存下来,还没有残疾,是爹娘的大爱滋养了我们的生命。

爹娘的矛盾,家穷是主要方面。贫穷夫妻百事哀!40年代和50年代一场火灾和一场家破人亡的水灾导致家庭本来靠爹当木匠丰衣足食的日子一落千丈,从村里比较富裕的人家突然跌落为最穷、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一家。

我的爷爷奶奶去世早,处在童年的爹与伯伯、3个姑姑相依为命。他们所处的年代正是兵荒马乱、忍饥挨饿、民不聊生的旧中国,在苦水里泡苦水里长,能活在世上简直是造化。爹和伯伯起早贪黑三年多给黑心肠的地主背碳还清“阎王债”。为了活下去,学会了木匠手艺,成为远近闻名的好木匠,给河北阜平县下庄乡一村又一村的庄户人家建房、做家具,预约的人络绎不绝。从此伯伯和姑姑们的生活才得到改善。木工行业在当时很吃香,爹有盖房子、做家具的技能,自然不愁娶不到媳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仅15岁的娘嫁给了爹。虽然都没文化,都是苦出身,母亲的童年比爹更苦,跟随姥爷姥娘讨过饭,睡过碾盘和马厩。但由于爹是手艺人,有能力养活娘,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夫妻恩爱,家庭幸福。可是好景不长,后来灾难接连发生,几乎被逼入绝境。为了孩子们,他们擦干眼泪变得坚强起来,活下去的信心很足,靠勤劳和山里树木资源重建家园,有了遮风挡雨和御寒的房子。本来家底很薄,吃了上顿没下顿,靠亲戚、好心人接济度日,可是家庭人口的逐年增多,对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一家人的温饱成了大问题。等米下锅、没布缝制衣服、子女读书没钱,一个个困难像大山一样压在爹娘头上,为这事免不了吵嘴。我懂事后,与村里别人家的孩子吃得、穿得一比较,差一大截,上学交不起书费、衣服破旧,被同学嘲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哥哥初中毕业后回村种地当农民,家贫的状况才渐渐好转,但由于地处深山区,土地贫瘠,而且是“农业合作化”时期,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只够半年吃,没经济来源,生活依旧很艰难。

爹娘生气的另一方面,是娘爱干净整洁,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干净女人,家里收拾的有条有理。两个木柜、一个条桌和陶瓮、陶罐,包括被子,摆放的井然有序,诺大一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谁看了都很舒服。相比娘,爹不太在乎这些,身上的衣服穿脏了,娘不叫他脱下来,他是不主动脱的,在卫生方面比娘差得多。时常因为爹不讲究卫生,娘跟他吵嘴,我们小孩子傻呆呆地看着他们吵,束手无策。有时也站在娘这一边劝爹几句,但爹的老毛病总是改不了,他年过75岁以后,脑萎缩的症状很明显,记忆有时出现障碍,你问东他答西,家务事基本做不了,都是娘一个人的事。为没水、没柴吵,反正吵嘴的次数比年轻时候多,到后来吵得不可开交。而这期间,父亲与村里年龄相仿的老年人相比,人家还上山砍柴、挑水、种地,爹却做不了这些。他离世前的几年脑子不好使,不被母亲理解,家庭不和,导致他离家到一山之隔的老家河北阜平探亲,在一个月后的返乡途中不幸离世。

爹娘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52年岁月。1997年深秋爹去世后,娘十分懊悔。那天早上,当人们从下村口抬着爹的灵柩去村外下葬途径离家几十米外的河边时,娘突然站在厕所旁,目送着灵柩向前移动。那是娘最后一次看眼中的“冤家”,她心里有多难受啊,一定是悲痛欲绝。之后娘再没在我们子女面前说过爹的一句难听话。

那个她爱过、恨过的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想起他们共同生活的52年,此时一切怨恨都烟消云散,给娘留下的是绵绵不绝的怀念。他们一起住过的房子,用过的家具、锅碗瓢盆,爹穿了几十年的一件破皮袄,都是最好的纪念物。爹去世20年后,娘也追随而去。

在爹去世后的岁月里,我们子女加倍照顾娘,欠爹的弥补在娘身上,让她生活无忧,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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