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人

一条追光打在我身上，整条马路都是我的舞台。

寒风凛冽肆意抽打着我的赤裸裸的肉体，给了我最原始最自由的快乐，这一刻我疯狂的奔跑，我呐喊，我嚎叫，我像一只野兽一般狂妄。

可惜，跑了没二百米，我就被摁在了地上，不是我跑得慢，是警车跑得太快了，警察从车里下来，原本想给我敬个礼的，可我又要跑，他就顾不得礼数了，一伸腿把我撂倒，胳膊一拧，我就趴在地上，大喊饶命了。

警察见我乖乖服软，把我扶了起来，还把大衣脱下了盖住了我的肉体，说：“说吧，怎么想的，挑这样一个风刀霜剑的日子出来裸奔，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吧。”

“意义，是没什么意义，但这个事是真事。”我冻得口齿不清，话说不利索，可讲故事的心情，还是有的。

那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我加班到了十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起了阵很诡异的风，它从我的脚底下钻进我的裤腿里，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一条一米多高的黑狗，从路边的绿植里扑了出来，吓得我连退了三步，真的是三步，每一步我都记得很清楚，因为每倒退一步我都能从那条狗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很奇怪，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像一条狗。

它注视了我一会儿，扭头就走，走得不紧不慢，我像是中了邪一样，跟着它。

走了两条街，它在桥底下停下来，盘腿坐在一张早已铺好的草席上，它像一个道士一样，前爪搭在后腿上，硕大的狗头垂在胸口，正当我诧异的时候，它举起左爪，在后颈处挠了挠，不知道抓住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然后“哧啦”一下，一张狗皮蜕了下来，里面是一个白得晃眼的长头发长胡子的男人。

他从狗皮里站起身后，把狗皮叠好放在身边，从草席后面的垃圾里抽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张小桌子，桌子安置在身前，电脑摆好，掀开屏幕，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

我凑上前，看见电脑屏是黑的，电源线插头撂在他的脚边，根本没电。

“坐，等我写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的语气冰冷犀利，由不得我迟疑，就一屁股坐在了草席上。

他手法娴熟，键盘在他手底下，像一个个跳动的精灵一般，开心活跃，发出一声声舒服的“噼啪”声，我有些沉迷，脖子探出去，想从这些声音里听出些什么东西。

“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了一条狗的影子。”男人突然猛敲了三下回车键后，对我说。

“最近，有没有想大喊大叫的冲动。”他看我一脸懵，就提了一个问题。

“压力大的时候，憋屈的时候，的确想大喊大叫。”

“有没有想咬人。”

“我恨不得把那些人撕成碎片。”

“对，就是这种状态，你看和我写给李哥的一模一样。”男人把电脑屏幕转向我，黑漆漆的啥都没有，根本看不到东西，我使劲揉揉眼睛，把脸贴到屏幕上，使劲瞅，却听他又说，“也罢，肉眼凡胎看不见我这无字天书。”

“李哥是谁？”我眼睛酸胀的厉害。

“愚才，太上老君，李耳，我李哥。”

“失敬失敬。”我连连道歉，“不知尊上名讳。”

“尔等也配知晓我的大名，你只需记得我李哥就行，我是给他办的事。”

“得罪得罪，您说我眼里有一条狗的影子，此话怎么解。”

“愚不可及啊，你是狗，你上辈子就是一条吃屎喝尿的狗。”男人举起右手，掐着手指，摇着头说：“可悲可叹啊，你上辈子做了地主一辈子的走狗，却没有混上一口好吃的好喝的，注定这辈子化成人形也是一副狗态，说不定哪一刻，走在路上就被车当狗一样，压成肉饼。”

“大师，救命啊。”我拜服在地。

“要不说你命好呢，我有一宝物，借与你，可解你这一身的狗气，窝囊气。”

“是何宝物？”

男人从身边抖了抖那张狗皮，说：“这宝物，方才你也稍有领略，我就不多废话，你脱了你身上的所有衣服，一件不留，然后披上这宝物，沿着你眼前这条大道一路向北，狂奔去吧，嚎叫去吧，等你畅快了，你就解下宝物，把它随便扔在哪里，我自会收回，你要记住，你解下此宝物之后，仍旧不能回头，一直往北，拼命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你的上辈子的狗模样就全部解除了。”

“还等什么，去啊。”我还在犹豫，被他一点，立马扒光了自己，披上狗皮，沿着马路就狂奔起来。

痛快，我疯了一样的跑。寒风抽打我，鞭笞我，都让我开心得不行，我开始大叫，像狗一样狂吠。

然后我把狗皮扔到了风里，光着身子继续跑。

再然后，警察给我打灯，追着我跑。

我讲完这个故事，警察笑弯了腰，“白痴，一个疯子的话，你也信。”

我信啊，我扒下狗皮的那一刻，真得觉得好开心，觉得自己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