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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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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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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腿胡同

遥遥沙碧海岸有一座山,山叫做智障山,智障山低矮光滑,漫山遍野花肥草壮,竟无一棵枝树。

翻山而过,现一村,村口立一石碑,碑上书曰:“千年古村白池村”。白池村,顾名思义,村中有一汪白堤绿水池。池深而幽,把座落在堤边的宅院的影子拉得格外长,格外暗。

白池南堤接一水道,水道蜿蜒通一胡同,那胡同便是“断腿胡同”。

断腿胡同几百年来一直被叫做“牛家胡同”,直到几年前,屠牛大户家的长子牛满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路经胡同,只听得一声惨叫,便断了左腿,自此以后,但凡进了胡同的人,断断续续地也都断了腿。

于是,村里的人一合计,就改名:断腿胡同。

断腿胡同的怪事并没有引起村里人的恐慌,甚至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

试想,家家户户有人断腿,断腿的理由不管是显而易见还是讳莫如深,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要大家都断过腿,也就不存在什么置疑啊,追责之类的事。

只是老张家。

老张家只有一老头一老妪,不断腿应该不算过分吧。

庚子年六月二十三的那天晚上,月朗星稀,风柔云软,白池水颤悠悠好似一头酣睡母猪。搁凉京回乡看望祖父的张秀娥,翻过了智障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痩削的脸颊,在白池水反射出来的月光里,蒙上了一层诡谲的色泽。

搭火车,坐客车,乘驴车,又翻山,又越岭,比她想象的晚了八个小时,已是夜半时分,她匆忙忙,不明就里地一头扎进了断腿胡同。

老张守在门口,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从断腿胡同走出来,他心头一紧,懊悔地直拍大腿。

“你从断腿胡同出来的?”老张看着十几年没见的孙女急切地问。

“爷爷,路可真远,累死我了,我再也不想一个人来这了。”张秀娥没有力气回答老张的问题,她只剩一肚子的抱怨。

“你当真是从断腿胡同出来的?”老张追问道。

“什么断腿胡同啊,爷爷,我想睡觉,我困啦!”

张秀娥闪过老张,钻进屋子里,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黑漆漆一团,张秀娥身子底下的床铺软软粘粘,仿佛一滩烂泥,她的左腿有些沉,有些麻。

她抽了抽腿,抽不动,她一使劲,却“扑腾”一下子,跌进了无底深渊,一群厉鬼蜂拥而至,张牙舞爪扑向她的大腿。

“哇。”

张秀娥哭醒过来,却听见老张说,“没断吗?”

“没断。”奶奶抓着张秀娥的腿不安地说。

“这如何是好!”老张把头埋进裤裆里,窝在地上。

正当老两口长吁短叹的时候,隔壁黄奶奶好似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般,突然站到了他们面前。

“明人不说暗话,全村人都听说了,你们老张家的孙女,大摇大摆地从断腿胡同走了一遭,竟然没断一条腿。这事,在我们白池村恐怕不好解释吧!”黄奶奶油头滑脸,一张嘴就咄咄逼人。

奶奶赶忙抱住黄奶奶张扬跋扈的臂膀,可怜巴巴地说:“黄大姐,咱几十年的邻居了,您自然知道我们老张家可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啊,道理我都懂,进了断腿胡同,人家的腿会断,我们老张家也想断,只是……”

“老张家的,你是明白人,这白池村自古以来就是他们牛家的地盘,我们能活在这个地方,还有吃有喝,那不就是仰仗着牛家的福泽护佑吗,再者说,牛家人上天入地,翻手云,覆手雨,岂是我们这种人望尘能及的!”

黄奶奶语气软下来,接着说:“那牛满满,人人夸赞的牛满满,怎么可能凭白无故地就断了腿,不能啊,你觉得是谁断了他的腿,是你,是我,是人,是鬼,不可能,都没可能,只能是天命。天命,你明白吧,就是说哪怕是老天爷也得要周密安排才可能。进了断腿胡同,断一条腿,别犹豫,那是顺天应命,你也不想坏了老天爷的安排,顶了老天爷的差,惹出一身的祸患吧,听我的,不过是一条腿,不要命的。”

说完,黄奶奶像是又钻进了地缝,瞬间消失了。

老张听罢,掐了手里的烟,闷声起身,从门后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木棍。

张奶奶见状当即翻身骑到张秀娥的肚子上,拿被褥蒙住她的头脸,全然不顾她撕心裂肺的呼喊,任凭老张轮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的腿上,直到听到“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老两口的心才算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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