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

三月，桃李争艳，柳絮纷飞，正是踏青赏春的好时光。而我却驾车二十多公里，到女山湖畔，只为看看记忆里的那片残荷。

风很大，裹着青草的气息和野花的香味，肆无忌惮的钻进人的口鼻，迅速在体内扩散。站在湖边的柏油路上，天高云淡，心情格外舒畅。湖面波涛起伏，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波浪闪烁着金光，十分眩目。偶有一两只水鸟在停留在浪涛间，随波逐流，格外悠闲。远处则烟波浩渺，像笼了一层轻纱。

荷塘位于女山湖畔，抹山脚下。去年荷花盛开时我曾打那里经过，当时满塘的红花绿叶，十分壮观，所以记忆特别深。现在的荷塘里水涨了不少，但异常清澈。原来满塘的荷花荷叶，经过风吹雨打，再加上冰雪的洗礼，早已变成了一塘残荷。它们或挺拔或倾斜，或高高的拥簇在一起，或孤零零的独立于水中。许多被折断的枯茎，杂乱的立在水面，相互纠缠。有些荷叶倒伏在水里，仍屈犟的浮在水面。还有些站立着的，枯萎的荷叶卷缩在一起，从容的站在风浪里，像一个阅尽人世间沧桑的老人，任它风吹浪打，依然从容淡定。它们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记录着它们曾经的风华。

世人喜欢荷花者甚众。因为从夏到秋，荷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初夏，群芳凋谢，蒌蒿满地，你漫不经心的从村头走过，不经意的发现，路边的池塘里不知何时露出了三三两两的荷钱，嫩嫩的、绿绿的，随着波浪轻轻地起伏。有些高出水面，小小的荷叶还没有舒展开来，像尖尖的牛角，玲珑剔透，清新可爱，让人不由得沉浸在美好的时光之中。

盛夏，热浪炙烤着大地，火热的阳光下，人们躲在家里避暑，草木也蔫蔫的低垂着枝叶。可是荷塘里，却是一幅热闹的景象。硕大的荷叶挤挤挨挨，站的满塘满坝。高高低低的荷花，红的，白的，有些含苞欲放，有些开的正欢。从荷塘走过，老远就嗅得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听着“呱呱”的蛙声，忍不住把脚伸进荷塘里嘻戏。有时实在耐不住炎热，干脆摘一片荷叶顶在头上，享受着朴鼻的清香，顿时觉的清凉了许多。

荷花是百花之中别名最多的花之一，如莲花、芙蕖、芙蓉、菡萏、荷花等，李时珍《本草纲目》解释说:“莲茎上负荷叶，叶上负荷花，故名荷花”。《说文解字》云：“未发为菡萏，已发为芙蓉”。三国文学家曹植在他的《芙蓉赋》里赞道：“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把荷花比喻成水中的灵芝。

文人雅士喜欢以荷自喻，描写荷的诗词也是数不胜数。李商隐的名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写尽诗人的闲适之情。杨万里的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语句精练，真实动人，像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充满了诗情画意。而“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则是写盛夏时荷花竞相开放的热闹景象。宋邓深的《荷》更是写的惟妙惟肖：“田田藕叶绿如裳，拍塞池亭尽是香。不受纤尘偏受露。十分清绝倚晨光。”写出了荷叶塞满池塘，在晨曦中经过露珠的滋润，更加的清香怡人。周敦颐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从莲的品格为切入点，把莲比喻为谦谦君子，高傲、纯洁的个性跃然纸上。而评价最中肯、最全面的，要数李渔了，他在《芙蕖》一文中说：“是芙蕖也者，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作者认为荷的一生具有可目（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开，先享无穷逸致矣），可鼻（有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可口（莲实与藕皆并列盘餐而互芬齿颊者也），可用（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的特点，既赏心悦目，有低调实用，真正做到了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献给了大自然。

我喜欢残荷，是因为它与众不同的品格。春天里，它不与群芳争艳，像淡泊名利的人，看天上云舒云卷，宠辱不惊。在炎热的夏季里开花结果，在群花落尽时绽放生命的灿烂。秋天，把累累果实深埋地下，从不炫耀，用一份来自内心的宁静，追求最简单的丰富，不为尘世的纷纷扰扰所蛊惑。冬天，在风雪中煎熬，老去的茎叶耗尽最后一滴水份，即使拦腰折断，也绝不轻易倒下。正是这种淡定从容的个性，使荷花与佛教有着极深的渊源。

《从四十二章经》说：“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我们所见的佛像和佛经中介绍净土佛国中的圣贤，都是以莲花为座；或坐、或站，都在莲台之上，是代表着他们清净的法身。人们常常认为“莲”就是“佛”的象征。莲花是那么清纯、圣洁、一支独秀地昂立在青翠碧叶之上，她的高贵品质使之成为纯洁的象征，从而佛教将莲花视为珍宝，在中国“莲花开花的日子”，即每年的四月初八日，是庆贺佛祖释迦牟尼诞生的节日。传说中，释迦牟尼在出生之前，是住在天国兜率宫的一位善慧菩萨。他决定投生人间成佛度化众生，于是选择了投胎到印度迦毗罗卫国的国王净饭王家中。传说释迦牟尼乘着六牙白象投入了净饭王王妃摩耶夫人的胎里。摩耶夫人十分美丽，据说她有着一双和莲花一样美丽的眼睛，并且在生佛陀的那一刻皇宫里出现了八个吉相，其中一个就是池塘里出了车轮一样大小的白莲花。这也就是为什么莲会与佛有这么大的渊源的原故吧？

残荷的故事，让我想到了人生。如今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们内心也变的浮燥不安。有时候难免会经历生命的挫折和艰辛，但这些经历也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每当心浮气躁时，到大自然中去放松一下，去看看池塘中沉稳淡定的残荷，心中自会豁然开朗，平静如水。在风雨里，锤炼我们的意志和品格；于宠辱中，永远保有一颗平常心。

（原文发表于2023年第3期《当代文学家》杂志）

             202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