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辞职了,他拿着储物间的钥匙,到医师办公室来和我们道别。紫红色的脸上挂着略不自然的笑容。大家略感意外,不约而同的打着招呼:“老张退休啦?”
“是的,退休喽……”
老张是我们医院自己请的保洁,七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略显消瘦,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干起活来精神头十足,整天乐呵呵的,浑身上下就像有使不完的劲。
第一次见到老张,正赶上药库搬迁,一个清瘦的老人忙着和我们搬运药品,爽朗的笑容,轻盈的步伐,忙来忙去,豪无倦意。摆放药品的木板底座,几十斤一个,大家两人抬一个,轻来轻去。老人执意也要帮着抬,身旁的人连忙说:“老张,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这个挺重的,不用你抬了。”
“没事的,我能弄动!”老人有点赌气,自己扛起一块木板,自顾自的向库房走去。我才知道他是我们医院新来的保洁,名字叫老张。
医院新买了一台X光机,封装在木板箱中,又大又重,七八个人想从车上把它抬下来,仍觉得力不从心。老张从远处跑过来,一句话不说,撸起袖子抬木箱。惹的旁边的人不住的提醒:“老张,你慢点,那么大年龄了,别碰着了……”
每天一早,老张骑着自己的电动三轮车,一溜烟的来到医院。归拢好自己的工具,首先站在厕所的外面,大声的问道:“厕所里有人吗?”于是一天的工作开始了。冲完厕所,再把楼上楼下的地拖一遍,接着打扫院子。打扫病房时,人们常常能听到他一个人大声的发着牢骚:“诶!这怎么弄啊?你看看这病房被糟的,垃圾到处乱扔,房间里都有一股味道了!”
为了保证厕所的清洁度,每隔一两个小时,老张就会在厕所的外面大声的喊上一句:“厕所还有人吗?”时间长了,大家便觉得有点烦,每当他大声的喊话时,常听到有人报怨:“这个老张真烦人,就不能一次性把厕所打扫干净吗?”
夏天的楼房走道里,热的就像个蒸笼,人从里面走过时,常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老张从一楼拖到四楼,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滚。我们偶尔从他旁边经过,他立刻停下拖把,热情的说:“你走你的,走过了我再拖呗!”
在人们的印象里,大部分的时间,老张都是步履匆匆,有时干脆一路小跑。他从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经过,发现停在树下的私家车上落满了黄叶,连忙拿过掃帚,急匆匆的要把树叶扫下来。急的旁边的人大声道喊:“老张,你干啥的?那个不能扫!”
看到输液大厅里有自己本村的人在输液,老张本能的跑过去打个招呼,接着又询问病情轻重,生病的前因后果......,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了左邻右舍、村里村外:“老王在外地看病回来了,好像病的不轻吧?”
“嗯,我昨天去看了,看来这一次够呛哦!”
“老李两口子是不是吵架了?怎么见面跟仇人似的?”
“你没听说吗?老李昨天又输钱了,被他老婆骂了一宿。”
“哈哈哈”......
护士们假装生气,隔着窗户大声问:“老张,你还记得自己该干嘛吗?难道你聊到中午,地就能聊干净了?”
老张生就一副好脾气,大家说话有个言高语低的,他从不生气,更不记仇。有时一时冲动,说他几句,他只是嘿嘿的笑着,从不分辨。过后自己也常常后悔,觉的不该说那么重的话。但是在外面碰到他,他总是老远就冲你乐呵呵的做手势打招呼,当你转过身再想说句话时,他已经骑着自己的电动三轮车走远了。
因为医院的发展,院委会决定把后勤托管给物业公司。老张主动提出了辞职,听说那天老张从一楼到三楼,每一间办公室依次辞行,那场景颇有几分伤感。新来的保洁员不苟言笑,整天听不到他说一句话。于是大家又有点怀念老张了。
2023-4-23
(本文发表于《西部散文选刊》2023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