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暑假搬新家的时候,我从老房子里收拾了几堆弃物,并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整理一番,准备用三轮车拉到附近的废品收购站。老公说扔到楼下的垃圾桶算了,权当是给些个爱拾破烂的人发点儿福利。我坚决地说不行,我要自己去。他看我认真的样子说我有收集破烂的瘾,应该去拾破烂儿。因为我平时也爱攒纸盒子和各种空饮料瓶。其实集破烂儿是我童年时期的一个重要生活经历,它对我性格的形成有着一定的影响。
我虽然是个女人,但鲜有一般女人的生活追求与癖好。不喜打扮,整日素面朝天;不爱珠宝,视黄金钻石宝石翡翠为粪土;不追逐名牌儿鞋包;不跟时尚走潮,衣服只要简洁大方,即便过了二十年我依旧在穿。我经常为自己不爱慕虚荣而感到骄傲与自豪。一般女人表现出来的气质是风光旖旎,惹人遐思,我则是山河壮丽,气势豪迈。
七十年代初期, 文革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小县城的幼儿园已经关闭。小学课程又比较轻松,不像现在的孩子放学后有大量的作业需要完成。所以我和小伙伴儿们有充裕的时间到处游逛,转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那时很多家庭的收入可怜,生活很是拮据,和我一起玩儿的孩子常常没有钱去买零食和常用的文具。同伴儿中年龄较大的孩子就提议,说反正闲逛也是闲逛,不如走街串巷拾破烂换钱花。当时我家里人口较少,父母都有工资,基本生活还算可以。但我不想成为小伙伴儿中的异类,更不想失去和她们玩耍的机会,因此欢呼雀跃地响应。就这样我们一路欢声笑语,像清扫机一样把纸片儿,碎玻璃,羊骨头,废铜烂铁收进袋子里,再送到废品收购站。把变卖的钱换成铅笔、笔记本、橡皮和裹有彩色玻璃纸的水果糖。吃过糖后还不忘把漂亮的糖纸收起来,夹在一本书里珍存。我记得上海天山回民食品厂生产的水果糖最好吃了。就像现在的集邮爱好者一样,我们还经常互换彼此没有的糖纸,尽可能让自己收集的糖纸品种更多一些。有时在交换的时候我也有一点儿优越感,向小伙伴儿们展示出父亲外出开会时给我带回的只有城市的副食品商店里才有卖的奶糖、龙虾酥和高粱饴那些她们从没有见过的糖纸:我吃过很多在小县城里没有的高级糖果。
童年的天真就是如此吧!
在我的记忆中,七十年代中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那时的大人们天天从早到晚忙着进行“无产阶级大革命”,根本无暇顾及家庭。而家家的小脚奶奶姥姥们则担负起洗衣、做饭、刷碗、照看不会走或刚会走的小孩儿的职责,永远有干不完的家务活,也没有功夫过问我们。小学能正常上课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升学负担,没有课外作业和补习班,日子过得松松散散。家长和老师都不管,我们自己就成了自己的管理者,一切行动无须向任何人请示,成天在外面撒了欢儿的疯跑。每到周末和假期,我们几乎是早晨迎着朝阳出门,晚上背着月亮回家。小小的足迹踏遍了小县城的角落及周边的乡野。在玩儿的同时我们还练就了一身野外生存的本领,一日三餐自己解决,根据季节地里有啥吃啥,揉过青麦,刨过红薯、花生,摘过番茄、地瓜(像放大的黄瓜),还有野生的楮桃和桑葚。有时干脆去知青林场混顿饭吃,我们的姐姐哥哥们正在那里大有作为。
父母们从不担心我们是否会被拐骗,因为没有买方市场,人贩子这一职业鲜有人干。谁家都有一窝孩子,连吃顿饱饭都有困难,亏本儿的生意傻子才干。
车辆在那个年代还是稀有物质,一个县城也没几辆。你就是在县城的主干道上站一天,也没机会碰见一辆小轿车,偶尔能看见一两辆大卡车拉着物资在相对宽阔的马路上飞驰,还有就是邮局的三轮摩托了。人少车稀,我们在外玩耍时发生意外伤害的概率非常低,除非自己爬树摘枣时不小心摔下来。与现在的孩子相比,那时的我们真是自由无比,无忧无虑,像小鸟一样白天飞来飞去,晚上总能归巢回到家里。由于不停地奔走,我练就了好身体和脚力,每天行程三十余里,还总是保持着蓬勃的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由于物质非常匮乏,从童年到少年,我没有过一个玩具。这缺憾致使我长大了以后还经常流连于商场的绒毛玩具柜台前呢!当时我们自制玩具,就是和黄土,摔胶泥,然后捏成小人儿和我们常见的动物玩儿。我的剪纸手工也是那时学的,先在彩色蜡光纸背面画样子,然后用小剪刀或刻刀比着剪裁,剪出了花朵、老虎、猴子、龙等剪纸。过年时还会把自己认为剪得最好看的艺术品小心翼翼地贴在窗户上,算是把简陋的家装饰了一番。
当时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正在热映,我们几个年龄大小相仿的孩子凑在一块儿练功:下腰、劈叉、立脚尖、翻跟头,进行热身后,各自模仿着剧情里的动作扮演自己所喜爱的角色。我最喜欢演白毛女,尤其爱演白毛女在山神庙吃供果遭遇黄世仁的桥段:我站在由两张桌子叠在一起的供台上,抬腿作踢人状挥臂飞身而下,怒目横对着吓倒在地的黄世仁。那种感觉简直太爽了。每次我都倾情出演,一遍又一遍,真以为自己就是白毛女了。
童年时代虽然从物质享受到文化娱乐都极度贫乏,但是充满了快乐。每天都在体验不同的生活,也学会了很多自娱的技巧技能。比如打车轱轮儿(双手着地翻跟头)、芭蕾立脚转圈、爬树、翻墙头、唱样板戏、野外生存等等。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虽然大环境少有娱乐活动,但我们能够自己寻找快乐、制造快乐,每天像闲云野鹤一样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充分享受着那个没有竞争的时代带给我们的自由,一如在草原上撒欢儿奔跑的小马驹儿!
本文写于200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