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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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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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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最古老的“脚印”

寻找最古老的“脚印”

文/吕孝春

随着老李走进化石挖掘场,已经是下午两点半,这也是他和乡亲们正常上班时间,挖掘场与老李的房子不远,翻过一个山坳,沿着一条小道往山里走上几百米便是。

茂密的树林中,很多石片整齐地堆放在场地边沿,形成一方方石墙,如城墙般在树荫之下蜿蜒向前,干活的乡亲们早已到了场地,掩映在绿树丛中,有的只闻声,还不见其人。有戴着草帽脖子围着一条擦汗毛巾的男人,也有戴着漂亮遮阳帽的女士。每人身后一个小板凳,面前便是一块大大的石块,每人右手一把小铁锤,左手一根扁口錾子。只见他们有坐着的,有躬着身子的,手中的小铁锤敲打錾子的清脆声响,让这一片孤独寂寞的小树林充满了生气。

看到这一场景,我倍感亲切,这不就是在起石板吗?我老家离这儿就十多公里吧,同样是地处西陵峡黄牛岩的背后,土地贫瘠,自然资源匮乏,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过去,我们盖房子就地取材,挖出地下能剥离分层的石块,再用錾子剥开成薄薄的石片盖在房屋上面,盖起的房子自然叫着石板屋。直到近几年农村房屋改造,很多家庭才把石板换成了基瓦。如今,保留下来的石板屋少了,反而成了家乡的另一道风景。

见我到来,乡亲们有些好奇。其中一位认识我的立马起身招呼,我也随即给他和周围的人递上一支烟,便于他们攀谈起来。

“在这儿做多久了?知道什么叫化石吗?认识化石吗?什么叫埃迪卡拉?了解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吗?……”

听到我的问题,有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起身围到我身边,七嘴八舌,如这树林中小鸟的鸣叫,寻找化石的骄傲与自豪,深深触动着我,不得不让我对他们肃敬起来。

这里,老李是负责人。寒暄过后,我和老李找了一块干净的石板坐了下来,聊起了他和乡亲们与化石的故事。

说到与化石结缘,也是一种巧合,或者说更是一种缘分。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别人手中买过来的,屋顶盖的表石板,2010年的时候,我对房屋进行了改造,把屋上的石板换上了基瓦,废弃的青石板就堆放在家门口,谁也没有在意。2011年有夏天,一群手拿地质锤的地质专家在这堆石板中敲敲打打,没有想到就在这堆废弃的青石板中发现了一块化石,专家们研究的结果,说是地球最古老“脚印”化石。在2018年8月的时候,《三峡日报》、《三峡晚报》,还有很多网络媒体,以“是谁在地球上留下第一个‘脚印’?中国发现最古老的足迹化石!”、“三峡埃迪卡拉纪地层发现最古老的足迹化石”等不同标题进行了报道。

后来才我知道那些专家是来自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和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组成的联合团队。为了弄清化石出处地,为了印证这次的发现不是偶然,需要有大量同期化石给予佐证。南京古生物研究所便联系我,负责找人帮助他们进行挖掘工作,从此便与化石联系在了一起,一干就10多年了。

开始什么都不懂,专家们就象教刚启蒙的小学生一样,从什么叫化石,怎么认识化石,什么叫足迹和遗迹化石,埃迪卡拉纪化石有什么特征等开始给我讲起,同时还结合化石图片教我如何辨认化石,如何分类如何保管,再就是研究的意义等方面对我进行系统培训,让我从什么都不懂到现在不说是什么专家也算是个行家了。不过和真正的专家相比,还只是知道些皮毛。

我现在主要就是负责管理,考勤得认真记载,不能随便。也有新来参与挖掘的乡亲,要帮助他们签订劳务合同,还要组织培训,告诉他们如何辨认化石,如何发现有价值的化石。谁要是发现了有价值的化石,我还要向研究所汇报,并根据具体情况给乡亲们以奖励。反正乱七八糟的事很多,现在账目让老婆去管了,稍微轻松了点。

那你给我讲讲这里的化石呗,当老李说完他与化石的结缘,我又向他提出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里发现的化石,名叫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埃迪卡拉是澳大利亚的一个地方,上世纪四十年代地质专家在那儿发现了寒武纪动物大辐射前夕最重要的复杂生物群化石。就这样地质专家们就把地层形成同时期的古生物群化石叫着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据我所知,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在澳大利亚发现以来,已经在全世界发现了30 多处,但唯独在中国没有发现。中国地质学家在中国大地上一直在努力寻找这一独特的生物群,我们三峡地区,埃迪卡拉系地层出露广泛,我们这里就是非常典型的埃迪卡拉地层,在我家门口石板堆中发现的那块化石,就是典型的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这填补了在中国大地上没有发现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的空白。这十多年来,通过我们的挖掘,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同期的化石。

听到老李的讲述,让我佩服起来,没有想到一个农民汉子,对化石知识知道的如此之多,还说的这么专业。打开了话匣子,老李的话也停不下来了。

寒武纪是地球生物大爆发的时期,实际上在此之前的埃迪卡拉纪,地球上就有了多细胞复杂生物群。这对早期生命研究意义重大。这次发现的是一块足迹和遗迹共存化石,据专家研究的结果看,这块距今5.5亿年前留下的“脚印”, 不是蠕虫而是一只虾留下的。这一发现表明,具有附肢的两侧对称后生动物,在寒武纪之前的埃迪卡拉纪便出现了,这也将寒武纪大爆发的序幕再次向前推进了2亿多年。我们人也是附肢两侧对称动物,这对破解生命包括我们人类从哪儿来应该是意义重大。

说到这里,老李打开大大的装满了半杯茶叶的塑料杯深深地喝了几大口,停了停。

你再想想,这个挖掘场地海拔600多米,这次发现的都是来自曾经生活海洋深处的动物化石,这说明我们居住的这地方,在5亿多年前是不是一片海洋?

听到老李讲到这里,没有想过,自己生活的三峡地区在5亿多年前曾经是茫茫一片大海,温暖宁静的海面下,已经生活着各种神奇的生物了。如今,这里却是高山耸立,群山绵延。我突然想起东晋葛洪《神仙传》中这样的记载:“……麻姑自说云:‘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又浅于往者,会时略半也,岂将复为陵陆乎?’ ……”没想到,神仙麻姑说的沧海桑田,确实真实而存在,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老李望了望我,笑了笑,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这算什么?沧海都能变桑田,生命短暂,事事难料,说罢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我岔开话题,你觉得和乡亲们做的这个挖掘工作意义在哪儿呢?

这样说吧,虽然这次发现有些偶然的机遇,这和“长阳人”发现的过程极为相似。上世纪五十年代,长阳赵家堰黄家塘钟家湾龙骨洞周围的几户人家成立副业队挖“龙骨”,卖到供销社挣钱,当时长阳县一中的生物教师陈明智,带着学生到供销社察看,他们从龙骨堆中找到了一块古人类上腭骨化石,上面还附有两枚牙齿。后将化石送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经鉴定确为古人类化石。著名人类学家贾兰坡先生亲自来到长阳,进行科学调查和试掘,对这里的古人类化石名为“长阳人”。据研究, “长阳人”被认定为早期智人,属于旧石器中期的人类。化石地质年代距今约19万年。这一发现,说明长江流域以南的广阔地带同黄河流域一样,也是我国远古人类文化发祥地,是中华民族诞生的摇篮。那我们现在挖掘的化石,研究的是包括人类在内的最早生命的起源,意义更应该是不同一般吧!

说到这儿,老李俨然已不再是说一个科学话题了。

常说,人从哪儿来?记得上学时,书上说,人类是由古猿进化而来。那古猿又是从何而来的呢?科学家们有种说法:人类是从一种3亿多年前漫游在海洋中的史前鲨鱼进化而来的。这种名为棘鱼属的原始鱼类是地球上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颌类脊椎动物的共同祖先。那么,再往前呢?科学家们说,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为破解具有附肢的两侧对称动物(包括人类)的起源,提供了重要线索。也就是说,或许有一天,人类就会从这一线索中或是从这里发现的埃迪卡拉生物群化石中找到人类从哪儿来的答案。那你说,我们挖掘这些化石有意义不?

老李的问话,有些让我难以回答。此时的老李他们这一群寻找地球最古老“脚印”的乡亲们,在我眼中突然高大起来,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一晃几个小时过去,到了老李和乡亲们下班时间了。挥手作别,打道回府。

我想,假如有哪一天,人类真正找到了自己的来时路,功劳簿上是否应该记上这一群寻找地球最古老“脚印”乡亲们的一份功劳呢?在人类探寻来时路的进程中,老李和这一群寻找地球最古老“脚印”的乡亲们是否如化石也能留下些许的痕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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