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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亚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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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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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塬之路

清塬,旧称清水塬,是陕西旬邑县的一个小镇。应是因能流出清水而得名,如去城关镇的小塔村,就能发现有一眼泉水自清塬的山脚下流出。从旬邑县城上清塬坡,十多公里的盘山路风景别致,犹如画作般美丽,半坡处的观景台可以俯瞰县城。继续行路,坡度渐缓,视野豁然开朗,这就我们常说的上塬了。上塬后,这条公路直通石门山,公路两旁散落着村庄,这条路通往曾是关中分区政治、军事、经济中心的旬邑马栏,也通向了西北革命的摇篮——照金。

清塬与旬邑的其他乡镇不同,地形狭长,地势东高西低,宛如一块冲积平原,自石门山向县城突出。假如石门山是一个巨人,或是旬邑人供奉的石门爷,那么清塬就是他的一只胳膊,由粗到细,由高到低。因此,在这条公路上骑自行车有“两不蹬”的说法,从县城上坡后遇到的第一个坡头村开始,到靠近石门山,一路基本是上坡,尤其遇到陡然增高的地势,“蹬”踏板相当费力,只好“不蹬”,推着走。下坡就很轻快,依靠重力势能和动能,脚放在踏板上不动,毫不费力地一路狂奔,偶尔还得刹车减速,这是第二个“不蹬”。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步行去坳里村看望外婆,父亲一路推着自行车跟在我们身后,等回程时,父亲便可以骑上自行车,前边的横梁坐着哥哥,后座上坐着母亲,母亲抱着我,自行车一路飞驰。

一路辛劳爬坡,总算到了石门山。起伏连绵、葱郁茂盛的石门山,让人在酷暑中一下子感到清凉和惬意,不由感慨“不虚此行”。没错,石门森林公园是避暑的绝佳选择地,“天然氧吧”“西安咸阳的后花园”、渭北高原上的“西双版纳”等都是到此一游的人达成的共识。石门山主峰为关中北部的最高点,树木郁郁葱葱,空气清新湿润。拾阶而上,能拜谒石门爷,还能领略子午岭绵延不断的美景,秦直道、秦兵站、烽火台,也会让人对历史突发感慨。公园内上百种野生动物、上千种植物,还馈赠了人们甜糯玉米、绿壳土鸡蛋,加上清塬香甜的苹果,以及农作物、中药材的种植和畜禽养殖等,让清塬镇农业发展势头迅猛,成功入选2020年全国农业产业强镇建设名单。

在这地形独特的清塬路上,东高西低的地势让西北风越吹越带劲,寒冷的西北风刷过脸,刷出了坚毅的清塬人,也刷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陕西三大起义的渭北旬邑起义,就是在清塬发动的起义力量。当年,许才生在西安上学接受进步思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将红色的种子带回旬邑播撒,建立了党组织,还选择到群众基础好的清塬,以在吕家村小学教书的名义发起革命活动。受许才升革命思想的影响,清塬的程国柱、程永盛、卢全贵等人,深入到郝村、班村、蒲社等村庄农户家宣传革命思想,启发农民斗争意识。1927年的大面积干旱、1928年闹春荒,催粮官员却逼着清塬农民交粮交款,还鞭打威胁。1928年5月6日,附近村庄的农民拿着武器赶到郝村举行起义,中途通过那一条路经过赵家村,到了南堡子、赵家湾、杜家湾等附近村庄,农民们踊跃参加,队伍增加到400余人,他们上演了旬邑革命史上最辉煌的一幕。起义队伍攻入县城,分粮食给贫苦农民,打开监狱救出党员,成立了旬邑县临时苏维埃政府。起义遭到疯狂反扑,虽败犹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后来由吕家村的吕振邦率领剩余的骨干力量成立了游击队,转入石门山区坚持斗争,为创建陕甘边区根据地做出了贡献。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六军在旬邑马栏成立,马栏后来成为关中分区的指挥中心、陕甘宁边区的南大门。曾在马栏战斗过的老一辈革命家习仲勋、汪峰都为旬邑起义题词。

如今,敢于改变命运的清塬人,有班村的辛周平,小时候为了二分钱,去涝池里找,那时候的清贫少年现定居美国,获得“美国总统奖”;还有吕家村的吕志凯,凭借独特的天赋和精湛的绘画技法,在美术界独领风骚,主编了《西北水彩》;连家村的连忠照,身残志坚,执着于文学创作,贾平凹为其题写书名,作品入选人民教育出版中学语文阅读教材;还有多次登上央视的吕海东,演奏风格刚劲有力,被称为旬邑唢呐传承人、唢呐王子。就像高校教师吕艳赞美家乡的名篇《清塬,我永远的眷恋》,诗中描述的吕家大院除了有辛周平、吕志凯,还是著《经济辩证法》吕明的起点,是写《素质教育的跋涉与思考》吕明凯的家园,也是“陕国投”总裁姚卫东的摇篮……

除了革命与励志,还有温馨的记忆,这条路还见证了走亲戚的那些年。春节送幅画,元宵节送灯笼,端午节送肚兜,重阳节送枣糕……尤其是春节前后,走亲戚的人太多,这条路格外热闹。任是雪天也冷不了亲戚们的热情,冒着密密的雪花,迎着呼呼的北风,踩着厚厚的积雪,大人们结伴而行,时不时遇到熟人打个招呼,小孩子们跟着嬉戏一路。原本是去某村东家走亲戚,不期遇到西家,也是亲戚也得拜个年的事也时有发生。

在这条公路上,小时候还曾帮着父母一起砍伐两旁粗壮的杨树、栽种小树苗以赚工分。记得母亲保存着一张中学时候在郝村十字路口桥头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焕发着青春活力,身后公路两旁都是杨树。清塬中学设在郝村,多少代人都要通过这条路去上学。上学时,自行车三三两两汇聚到学校,放学后,自行车又由成群结队,慢慢散落到公路两旁的各村落。风风雨雨、寒来暑往,多少学子在这条路上洒下汗水,也结下友谊,最后再通过这条路走出清塬,外出求学工作。上世纪80年代初,母亲当时正上初中,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曾代表学校去其他镇参加篮球比赛。原本想走出家乡,无奈因家庭环境没能继续深造,令人惋惜。

这条路也是父亲去清塬煤矿的上班路,他有时会带上我去玩。清塬的地下贮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处于渭北“黑腰带”中心地段,是旬邑东部煤田的集中分布区。我常常看到父亲从矿井里上来,脸被染成黑色,简直变了个人,那时候我和父亲的工友们一起到煤矿的澡池洗澡,或拿着饭票替父亲买饭。从清塬路到煤矿之间的公路,父亲参与了修筑,项目完工庆祝第二天,父亲还大病一场,母亲一说起此事至今心有余悸。

在梦里,我仿佛又走在清塬路上。这一次,选择一条小路向旁走,没多远就能到沟畔,清塬人在塬上生活,在沟畔体味人生。因为塬小人少,塬上的人们之间多少都沾亲带故,谁家的一个事,整个塬都知道,喜怒哀乐不说也明白。听母亲说,亲戚在庄合村的沟畔大声哭过,因为农田相连、沟相通,吕家村的人听得到,也都懂得那份酸楚。

吕家村是我出生的地方,也在这条公路旁。村不大,只是清塬的一个村;也不小,算是清塬规模较大的村。建国初,清塬曾被改为吕家乡、吕家管理区,中小学设在吕家村,后又设乡改镇,成为如今的清塬镇。说起吕家村的历史,据说是吕不韦的后代一支队伍到了这里落脚建村,石门山上建有秦公子扶苏的庙,还有秦朝修筑的秦直道,加上此地流行演唱的秦腔,都与秦有关,可见吕家村人为秦国宰相吕不韦的后代并非牵强附会。

吕家村也是明朝官员吕震的出生地,历经五世皇帝,历任山东、北平按察使事,刑部、户部、礼部尚书,后升为少师少保、太师太保。其博闻强记,令人惊叹,据说他曾随明成祖西征遇到石碑,明成祖命令人当众诵读碑文,多年后他命人前去抄录,吕震劝道:"不必远道去抄,我背诵下来一抄就行"。后来,明成祖派人抄回,与吕震背诵的只字不差。

吕家村小学是我们启蒙的地方。那时候手表还不普及,常常都是凭公鸡啼鸣作为起床时间的标准,加上天色的判断。但有时因明月,有时因白雪,有时候因季节更替昼夜长短变化,会造成对时间的错误判断,我们大队距离学校又较远,而我宁愿早去也不愿迟到挨批评。每次匆匆起床赶路,路上不见一人,还要经过老宅窑洞区。老宅人去窑空,向里望去深不可测,平日里听到的鬼故事浮现脑海,心里咚咚打着鼓,低着头一路狂奔。最怕路上遇到狗叫,片刻不敢停。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安全抵达,发现学校大门紧锁、四下无人,一面叫苦不迭,一面壮胆苦等,盼着来个伙伴。

吕家村有个疙瘩庙,原在南胡同的一端,如今夷为平地种上了农作物,但在附近又新建了庙,香火不断,每年的庙会吸引了周边村民来烧香拜佛。老宅区除了南胡同,还有东胡同、上胡同、下胡同等,村里人几乎都姓吕,但分成了园子、拉鞍子、柏树底、巷子、南山里、西头子等几大家族。儿时和小伙伴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回荡在这片天空,我们坐着由我亲自操刀设计制作的木板车,在路上留下无忧无虑的身影,如今多少人已外出工作,留下了老人与儿童。

走出吕家村,又到了公路上,清塬的这条路啊,由土路、石头路变成如今平坦宽阔的柏油路,由祖祖辈辈人走畜行,到如今许多小轿车往来穿梭,见证着清塬人的日子越过越好,而它永远是我们这些游子的回忆之路、守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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