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高山田垄边生长的孩子,像一只青蛙总是在水田与阡陌间跳跃。 捡稻穗便成了童年有趣的记忆。 秋天,田野一片金黄,高秆水稻带着冰珠,晶莹剔透,秋风吹过,泛起一波波金色的浪涛。蜻蜓站立稻叶,痴情着迷人的秋色;蝴蝶闻着稻香,飘舞着丰收的曲步;螳螂伸出脖子,捕捉栖息的蝗虫;麻雀飞掠田野,叽叽喳喳心中的喜悦。孩子们像从鸡笼里飞出的鸡鸭,奔向稻林,追打嬉戏。长辈们用镰刀割掉空坪上的枯草,把早楻(特大型木桶)放在坪上,摊开晒垫,竖立在早楻中,再放入月牙形的禾架子。像荒野上斗士的碉堡,迎接弥漫的硝烟。在稻田砸开一个个冰窟窿,跳进水里,隐没在金色的海洋中。左手抓着稻秆,右手握着镰刀,唰唰地一割一扎,所向披靡。不一会儿,稻谷成堆的躺在桔梗上,,就像钉板上绑着的勇士,正气浩然。广袤的田野渐渐显现。 一条条汉子紧张的忙碌,扛着一捆捆稻谷,井然有序地堆在空坪上,瞬间砌成了一堵“城墙”。双手紧握稻秆,唱着夯歌,使劲地敲打禾架子,冷风飕飕,谷粒四溅,汗水淋漓。黄金似的谷子填满了早楻。 小伴们在空旷的田野上,卷着裤管,踩着桔梗,弯着腰,像一群丹顶鹤在田间啄食,“八”字型的小脚印,像一朵朵盛开的小花,嵌满了清澈如镜的水田。在仔细地捡拾遗弃的稻穗。有的是连秆倒在水里,长着白须;有的是拦腰折断,金光闪烁。一条条像松鼠的尾巴,在手里摆动;一串串像穿线的玛瑙,在晨曦中闪亮。长短不一,金碧辉煌的稻穗,渐渐地躺进小竹篓,像落魄的遗弃孤儿,不能赶上丰收的盛典,而发出“沙沙”的哭泣声。一只青蛙跳过脚边,“扑通”一声,被逮个正着。用稻草束住腰,肚子鼓成球体,似乎要爆炸。突然,“哇”的一声,一个小伙伴,掉进了冷水窟窿,只露出个头颅。闻讯赶到的大叔,把他拉起,像从烂泥中拔出的萝卜,被泥巴包裹着。小伙伴的父亲,抱了一捆干柴,烧了一堆火。把他的衣裤脱光,拿到小水沟漂洗掉淤泥后,挂在火堆边烤着,小伙伴雪白的身躯在火焰与寒风的交织中颤栗,冻得像一根竖立着的红萝卜。 午饭后,天气慢慢转热,小伙伴们背着小竹篓,端着茶罐,一边捡拾稻穗,一边翻着桔梗,捕捉泥鳅、鳝鱼、田螺、田蚌。时而,稻穂吊着田螺;时而,田蚌咬着稻穂;时而,泥鳅在脚边搅浑;时而,鸭蛋在水里翻滚。渐渐地装满了小竹篓。然后,把逮捕的青蛙、蜻蜓、螳螂,关进了塑料薄膜帐蓬,将它们松绑。顿时,上演了捕食大战。青蛙连蹦带跳,扑向蜻蜓,蜻蜓如箭般飞翔;螳螂昂首漫步,咬住了青蛙的脚趾,青蛙腾空跃起,甩开螳螂,掉头张开大嘴,扑向螳螂;螳螂挥起砍刀,殊死厮杀,各显神通,难分胜负。小伙伴们围着稻草堆,捉迷藏,打地道战,玩的不亦乐乎。 天黑了,寒风瑟瑟,像一把尖刀,划开了手脚上白嫩的皮肤,阵阵地绞痛。小伙伴们背着沉甸甸的小竹篓,跟随挑着稻谷的队伍,怀着丰收喜悦,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却感觉无比的快乐。 母亲如获珍宝,把我捡拾的稻穗,晒在竹扁里。日复一日,积少成多。便将稻穗加工成大米,磨成红米汁,制作成粉红色的箩子粿、早米糕,缓解孩子们的渴望。回想起来,依然垂涎三尺。世间再美的美食,莫过于童年的食物。 如今,常常看到餐桌上大量浪费的佳肴美馔,心里五味杂陈。不禁想起了捡稻穗的往事。 2018.11.2.于上海众汇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