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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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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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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小伙伴

                            吴少有

  十岁的时候,村里突然迁入一户人家。丈夫名叫吴俊,是一个修鞋匠,天天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巷吆喝着:“补鞋,补鞋啰!”。妻子名叫胡英,是一位裁缝师,足不出户,送来加工的布料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他俩带着一个独子,名叫吴少有,插入四年级就读,与我同班。有一次,吴少有放学回家,穿过弄堂人群,我听到肯后的人们在议论他的身世。

   吴少有的母亲胡英,是镇上大地主胡武的妹妹,全镇唯一的女秀才,长得十分靓丽。宁德师范毕业后,正遇上“土改”运动,因成份不好,不敢回到家乡工作,就到邻县周宁教书,与吴俊成了同事。不久,年轻貌美的胡英,爱上了才华横溢的校长。两人堕落爱河,胡英很快就怀上了。而校长早有妻室。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校长遭到免职,胡英被开除公职。吴俊向学校递交了辞呈,陪着怀有身孕胡英颠沛流离,历经辗转才来到厂西村。

  胡英之所以选择亳无关联的厂西村定居,一是为了远离诽闻干扰,忘记过去;二是厂西村离镇上很近,可以照顾到亲人又不受其牵连。所以,胡英往往是黑夜探视娘家,黎明之前返回厂西村。

  吴俊与胡英的感情不好,“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胡英的身上、脸上常常是黑一块、紫一块的。他们赚的钱各归各管,开销也是“AA”制。吴少有的所有费用由胡英负责。胡英活得很累,但从不外泄。

  吴少有的学习成绩特好,常常每科都是考满分。但没人羡慕他,因为他是外地来的插班生,很难合群。吴少有个子瘦高,背微驼,胸脯单薄。每次上山砍柴,他总是最后一个完成,扎的两捆柴也没有别人的大,干起活来,满头大汗,尤其是鼻尖上的汗珠,像屋檐下的雨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他哭泣起来,一副肩膀总是一上一下的耸动,好像一堵墙要倒下。有一次,我跟他发生争吵,把他打了一顿,不严重,只是一个巴掌而己。他哭泣得双肩一上一下的耸动。我担心把他打坏,回家告状,便躲了起来。可他却隐瞒了父母,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第二天,他见到我依然是笑嘻嘻的,还递来小鱼干分我吃。从此,我再也不敢动手打他,反而成了挚友。

   吴少有中考时,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县一中,两年后考上了厦门航海大学。有一年暑假,我赋闲在家,参加了某高校函授的中文系自学,学校发了一本学生证,放在桌子上。吴少有正好来看我,见到学生证,大笑不止,笑得鼻尖上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掉在地板上,一副肩膀一上一下的耸动。我不知道他是狂妄,还是藐视,只是勉强的跟着他笑。

   吴少有大学毕业后,他的父母又迁回周宁居住,周宁那么大,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没人去打听。

   后来,听说吴少有结婚了,妻子是三明一中的一位教师。吴少有经常随船出国,聚少离多,生了一个女儿后,俩人便离婚了。吴少有利用工作之便非法滞留美国,被遣送回国。吴少有不甘心在海上漂泊一生,决心要出国,通过各种渠道,移民了。再也没有踏上国土。父亲去世,母亲独守空房。胡英现己90多岁,天天打听儿子的消息,却总是杳无音信,常常以泪洗面。

   吴少有应该还活着。

                           张二力

   生产队长张全力,是村庄的大力士,一个人可以扛起一头水牛,到生产队的柴厂扛松木,一根400斤的木桐扛在肩上,身轻如燕。他不光是力气大,还以身作则,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博得社员们的尊重与爱戴。队长的位子始终无人去撼动。

   张队长的二儿子张二力,跟我是同龄,且都住在裏角厝,来往甚密。张二力的力气与脾气正好成反比。力气有余,脾气全无。他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也没有骂过人,别人惹他也不生气。有一次,我们三个小伙伴去跟他较量,他像立着的一棵大树,任凭怎么拉,怎么推,就是巍然不动。后来加了两个人,一拥而上,抱头的、拉手的、抱腿的,才将他扳倒在地,脱掉他的裤子,挂到树上。他没有生气,依然是笑嘻嘻的,裸着身子,像只猴子飞快的爬到树上。

   张二力的力气大,干活利索,每一次上山砍柴,我和吴少有还没砍到一捆,他早已砍成两捆,用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担穿着,形成H型,再用一支木棍拄着,立在路边的峭壁处。然后,帮助我们两个人砍柴。

   张二力读书不行,每次考试成绩都没有突破个位数。从来没有离开过一年级,因为他的辈份很高,同学们就送给他一个绰号:“一年级翁子”。跟他一起入学的同学,都小学毕业了,他依旧是一年级学生。读不下去了,就退学跟了父亲去种田。

   我还在读高中时,张二力就结婚了。是在那年冬天结的婚。没过几天,临近年关。张二力装满两条麻袋的谷子爬上手扶拖拉机,去周宁兑换些年货,准备过年。万万没想到,拖拉机坠落山谷,张二力当场死亡。

   张二力的妻子在家守寡了半年多,怀着身孕,等不到孩子出生就挺着大肚子改嫁了。是新夫家托我父亲做的媒。遗孀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让儿子改姓,取名“张小力”。

   张小力的身材,长像跟他父亲一模一样。还没有谈到女朋友,就患上了一场重病,是肺积水,差一点死了,左邻右舍不忍心他家断了香火,有米的卖米,有蛋的卖蛋,集资义款,给小力治病。小力的叔叔三力、四力还特地来上海募捐。我当然是不遗余力。最终,把张小力从死亡线上抢救了过来。现在,他己经当爹了。每次看到张小力,就会想起张二力。

   张二力死了,灵魂还活着。

                              杨玉英

   农村的木匠活,有大木与小木之分。大木匠能盖房子、盖寺庙、搭建廊桥;小木匠只能做家具、做饭桌、做衣橱柜子。杨溢属于后者,做小木的。他的木匠活,行坐兼顾。他利用一间80几平方米的破旧木房,改成木坊。有车床,有木马板架,车床是由滑轮、手摇器、钻头、刨刀组成的。没有电源,工作起来要用手摇动摇把,带动车床上的刨刀或钻头,制作型状或打洞眼。木马板架是用四段圆木制作成两副Ⅹ型中间插进一根木棍组成五只角木马,三只角着地,两只角夹着一根半爿圆木的木板。杨溢按尺寸锯好的木板放在木马架上,抡起斧头,一斧一刨的制作成型。平时在木坊里制作成品出售。一旦到了冬季(结婚旺季),他便挑着一副担子,应约上门制作嫁妆。

   杨溢的制作出来的家具精美、牢固,生意忙不过来,原来的几个徒弟相继出师,另立门户,多少对他的生意有点影响。这次,他不再犯傻,想找一个既能帮忙,又可传承手艺的徒弟。于是,就把主意放在长女身上,想找一个倒插门。长女名叫“杨玉英”,她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弟年纪都很小。当杨溢把想法告诉杨玉英时,引起极大反弹;“我还要读书,如果硬把我嫁了,我就你吃爆栗。”杨溢无奈,只好打消念头。

   杨玉英是我的邻居,比我小一岁。是村中的女霸王,又是“男”头儿。她的圈子没有女伴,放鸭子、拔猪草、砍柴、抓籽子全是男孩子。她的胆子很大,常常做一些男孩子不敢做的事。一个夏天,大人小孩全在路头仔乘凉,几个年轻人故意逗她说:“玉英,你要是敢去抓某某人的某一部位一把,我就给你一个水果糖。”玉英静悄悄的走到那个人身边,狠狠地抓了一把,就跑回家。她的母亲刚好路过,跑到家里抓住玉英狠狠的打了一顿。母亲为什么要打玉英,当然是怕人家说她对女儿没有教养。不过,母亲教育女儿的方式没有见效,玉英越长越野,不管大人还是小孩,碰到就打。她不是使用木棍或鞭子,而是,用巴掌往别人的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觉得好玩,便上了瘾。有一次,也是这样拍我,被我追赶到她的家门口,抓住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哭的呼天叫地,她母亲闻讯赶来,把我们拉开。还有一年,玉英组成一支童子军队伍,任命自己当司令,每天到半路上拦截、围攻前来上学的自然村同学。造成同学们不敢上学,家长集体上访校长。杨玉英受到学校记过处分。

   杨玉英的成绩不是拔尖,但后来很努力。参加高考四次,其中三次落榜,第四次才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成了村庄的状元。

   杨玉英大学毕业后,教过书,做过团委、妇联、纪检工作,凭她的强悍性格与特有的处理问题的能力,工作很出色,被调到国家机密部门,提升为正处级干部。由于工作的机密性强,她渐渐地与外界隔绝联系。

   杨玉英在监视别人,也被别人监视着。

                                                                   2019.7.21.于上海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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