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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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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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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岁月

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但是,到底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楚。因为长久以来,总认为还年轻呐,还来日方长呢,所以不知道珍惜平时难得的偶尔一见。谁料得到一次匆忙的道别之后,将会是咫尺千里,海角天涯。又有谁知道,一次仓促的点头擦肩之后,就再难相见,待到再想相见时,已经是娇娥变徐娘,彤面为白首了。

当初,陈爱先同学跟我说准备组织高中毕业四十周年同学聚会时,我是持“特”消极的态度的。因为私下认为,我们这代人在“一切向钱看”的“康庄大道”上,流连了太多年,“金钱如粪土,情谊值千金”的俗语,很少有人提起了。

如今的状况是“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鬓丝日日添白头,榴锦年年照眼明;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的端午节和“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的中秋节的

“节味”没有了。端午划龙船,中秋赏明月;“插秧的工,工换工,过年的酒,盅换盅”的邻里亲戚的融洽和谐景象,已成为过去时,只能是在央视新闻上才可见到的画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的年味也 淡了去。

人情冷了,世态凉了,仁义情谊沒有太多的人崇尚了。再说都过去几十年了,为了前程,为了生活,奔波于天南海北,散落在东疆西域的同学们,还在彼此牵挂着吗?见面时能相互认得出彼此吗?

但是,随着同学聚会的准备工作的不断推进,现实情况完全颠覆了我的主观臆断。微信同学群中的人数天天在增加,一向清静的同学群,因“聚会”这一关键词而热闹起来。不断地反复出现的一个个久违的名字、头像和似曾耳闻的语音,让时间淡化模糊了的当年同学们的音容笑貌,又迅速地在我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静,我们隔屏见面时,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跑哪里去了,好多年没见了。那语气、那神情所流露出的记挂,不像是在戏里,而应该是內心真实情感的流露。是的,我们是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静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可以不需要用心读书的人,因为她不单单有一个吃商品粮的爸爸,还有一个在政府部门上班的老妈。而那时有一句经典时语:不怕成绩差,只要有个好爸爸。当时“公职父毌退休,儿女顶职” 的政策,让她前程无忧。但静却是不多的另类中的一员,是一个越富养越努力、不愿意在大树下乘凉的人。

与静的第一次交谈,不是在学校的教室里,而是在学校之外。

那是在刚进高中的第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当时实行的是五天半工作制,星期六的下午是不上班、上学的。那个年代的各行各业,各单位、各部门的会特别多,学校也不例外。

星期六的下午,别的同学都在各自的生产队挣工分,而被指定为临时班干部的我,得到学校去开会。在前往学校的路上,碰到了提着篮子去菜园摘菜的静,虽开学才两天,彼此还不知道姓名,但因为在班级里打过照面,所以,互相有印像。

“哎,去学校?”

“嗯,你呢?”

“去菜园呐。”

因为彼此不是很熟悉,以上就是我们第一次开口打招呼的全部内容。真正引起我对静的关注,并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常常想起她的原因,是静的一次板书。

当年的班主任费水华老师,为了培养我们的阅读兴趣,锻炼我们的书写能力,规定同学们,在每天晚自习之前,轮流上讲台,板书各自读到过的,自我感觉优美、深邃、有寓意的名句、名段或诗词。

轮到静的那天,她板书的内容是宋朝范仲淹的边塞词《渔家傲·秋思》:

渔家傲·秋思

·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静的个子不高,典型的纤柔秀丽的吴女模样。见她——一个女孩子所板书的诗词,竟然是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心中不觉一震:一个纤弱的小女孩子,喜欢的竟然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寥廓荒僻、萧瑟悲凉,壮志难酬、思乡忧国的,金戈铁马,刚性十足,山一样坚毅的边塞词,而不是孟浩然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对风雨摇落春花,带走春光的淡淡的哀怨以及无限遐想的闲情逸趣词。再怎么的,作为女生,你强势一点,剪个短发,男性化些,你也只能像李清照那样,喝点小酒,来一阕词曰:“昨夜雨疏风骤,沉睡不消残酒,式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将醒还睡,惜红怜绿,情思缠绵呀。

黛装玉笛,春花秋月;劲旅宝剑,叱咤风云,你都尽情地,莺啼燕语的潇洒了,那我们这些虎啸狮吼、豪情满怀的七尺男孩上哪里风流去?

再看静所写的字,心,不,是整个人都像掉到冰窖里了,为平衡心理,都有点想篡改她的性别了。随着粉笔与黑板之间因摩擦而发出的吱吱声,静娴熟地、毫无停顿地将范仲淹的《渔家滶·秋思》用娟秀端庄,刚健柔美,神采飞扬的行书粉笔字,行云流水般舒畅地抄录在黑板上。若非亲眼所见,很少会有人相信那样豪放大气的字,竟然是出自一个女生之手。而她还是踮着脚,举着手写的。若是正常姿式,那将是怎样的情形?写的字当更加炫目吧。当时的羡慕嫉妒恨,真的是无以言表。再看看自己写的字,歪七斜八的,顿觉自惭形秽。以至一直到现在,每当提笔写字时,就会想起静那次板书的情景和她写在黑板上那些好像会动的字,就会一次次提醒自己,一定要认真将字写好,争取在哪一天也能像静一样,淡定且潇洒地写字。但常立志,常放弃,一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能够将字写好。

因为努力,静不只是字写得好,各科成绩也一流。

二八妙龄、清纯雅致、学业优秀,加上家庭经济条件相对优裕,经常脱俗地穿着那个时代较为前沿的服饰,因此,静便成了校园中一道靓丽的风景。蝶绕花飞,“窈窕淑女”,君子“寤寐求之”,静也因此时不时的遇到一些小“惊喜”。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时,我们刚进高中。开门办学,半工半读、拾穗挑泥满畈跑惯了的我们,一时难以改变多年以来养成的闲散性情。虽然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万般行业均养人,唯有读书能高行;也知道一个农村娃,想跳出农门或要当一个真正的农民,科学种田,唯有读书。但是忽然之间,回归教室,长时间坐在教室中,面对满纸的“小蝌蚪”、“小蚯蚓”,仍然有所不适。

上物理课时,老想起以前农机课中的195柴油机;上化学课时,则会想像农作物是怎样将牛粪当饭吃的,反正是心不在焉。讲台上,老师讲的喉干气断,下面的我们却在考虑,是蒸吃还是煮吃天上的飞雁。一直到高二时,高考倒计时了,才慢慢出现边走路,边看书,以至撞到南墙方回头的情况。

静的小“惊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因为枫。

枫是高一下学期,或是高二上学期才来我们班的,风流倜傥的样子。枫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因为智商高,所以心可二用。

那时,我的一位家在校园旁的,常常和我一起,钱多时,就买一毛五分钱一包的“大公鸡”, 钱不够,则买九分钱一包的“红花” 或“经济” 的“偷吸烟” 铁哥们浩, 看不惯我在学生宿舍,挤通铺的辛苦样,便把我的被子拎到了他家,让我与他同出进,共床眠,当然了,也便于我们“偷吸烟”,而静与浩同村,且前后排的住着。

一天,下晚自习后,因为我们要出校园,所以提前离开教室回到了浩的家。进屋转身,刚准备关门时,发现枫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让进门,一阵噓问之后,方知其意,让我们代为传书。我们先是坚决拒绝,后耐不住枫的反复请求,双方妥协,达成协议:告诉他,静的家在哪里,由他自己亲手呈上。于是,浩拉上我,带着枫,来到静的家旁,告诉枫:这就是静的家,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我们便转身离开了。

回来关上门,翻开书还没有看两页,便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静和枫。

来到我们住的房中,静随手关上了门,然后,展开手中的纸,有好几张的样子。

“静------”, 静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开读枫写给她的情书。见状,枫涨红着脸,一把将静拿在手上的情书抢了过去,喘着粗气,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静非常冷静地微笑着,指着浩 说:“他,我侄子。”然后又指着我说: 他,我侄子的哥们,等量代换,也得叫我姑呐。俩个小屁孩儿,啥也不懂的,没关系的啦。”

枫是聪明人,连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了之后,表情复杂地看了看静,便悻然而去。

静站在门口,看着枫淹没在浓浓的夜色中。然后转过身,来到我们面前,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拜托了,代为保密。”静的语气中,充满了失落与伤感。

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四十多年,也不知道枫现在在哪里。

沐浴在带着凉意的习习秋风中,眺望天空中将圆的月亮,耳畔仿佛响起了毛宁那悠扬,且带有磁性的歌声“留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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