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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猗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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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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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越剧

梨园之中百花竞放,越剧是其中清妍的一枝,它与京剧、黄梅戏、豫剧并称为中国四大戏曲剧种。越剧发源于浙江、发祥于上海,以其柔美婉约的风格在地方戏中独树一帜,展现了苏浙沪一带独特的地域风情与人文景象。

多因我祖籍在浙江的缘故吧,我对越剧是情有独钟。很小的时候就受到了越剧的濡染:平素里听惯了父母随口哼出流行越剧唱段,以为世界上能唱的就是这个调;见惯了亲戚朋友来家里开戏会,你演一段,我唱一曲,手眼身法俱到,吹拉弹唱皆备,觉得真是又热闹又有趣。于是,渐渐开始模仿,先是伊伊呀呀学唱,后来干脆套上大人的裤子当水袖,登上床铺作戏台,比比划划、转来转去地演了起来。

最美的记忆是回浙江诸暨的老家过年。正月间村子里总要演上好几天的戏,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云集到了露天搭建的戏台前,年味比除夕那天还要浓许多。戏总在晚间开演,彼时天清如水、月明如练,戏台上光华缭绕、人影闪动。绚丽夺目的服饰、美仑美奂的脸谱、震耳喧天的鼓乐和袅袅入云的曲调交汇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无比美妙的世界,这个世界与我听童话或神话时心中所浮现的世界一样,都是神奇多彩而令人遐想的,都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了无限乐趣。散戏的时候总比预想要来得快,可我还没过足瘾,便趁着大人不备,悄悄溜至后台,巴巴望着里头的演员卸装。近距离看这些服装和头饰,真是美绝了,如同仙衣霓裳一般,要是能穿一穿那件剧中小姐身上的粉红色裙衫、再戴上那顶光芒四射的珍珠凤冠该多好啊!正美美想着,竟被气急败坏找上来的大人们的一通喊骂给搅糊了,最后只能在生拉硬拽中极不情愿地挪出了后台。

后来稍大一些,父母便捎上我去影院看越剧电影。印象最深的是七十年代风靡全国的越剧电影《红楼梦》,越剧名家徐玉兰、王文娟在其中分别饰演贾宝玉和林黛玉。小小年纪能明显觉出比之前看过的所有舞台戏都好看,不光服装、人物更美,唱得也更好听,伴奏也悦耳得多,最关键的是背景是真实的,屋子是那么地富丽堂皇、园子美得跟仙境一般!当然,对戏里的故事情节还是懵懵懂懂的,不过大致能分辨出其中的是非来,要不我怎么会可怜黛玉而憎恨宝钗呢?看过后,足足回味了好几天。之后,又陆陆续续看了《追鱼》、《花烛泪》、《梁祝》、《柳毅传书》等越剧影片。上学之后,渐渐能看懂戏文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戏中人的恩怨情仇,还能分辨出各种唱腔和流派,识别表演水平的高下,由此对越剧的理解更深了一层,不只停留于外在的热闹好看了。

八十年代中期,中央广播电台在全国举办了一个“越剧中青年演员大奖赛”活动,在一段时间内每天播放十名演员的参赛选段,不透露演员的真实姓名,均以数字为代号,由听众投票选出自己喜爱的“十佳”演员。当时正值小学五年级暑假,我兴致勃勃参加了这个活动。每天将耳朵贴在一个半旧的半导体上聚精会神地听啊听,还用笔在本上刷刷点点作记录。听完全部比赛唱段后,从指定的报纸上剪下投票单,一丝不苟填上了几经斟酌后敲定的十位演员的代号,分秒必争赶到邮局寄了出去。终于盼来了“十佳”名单的公布,结果只选中了六位,与预期存在差距,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

八十年代中后期,越剧发展方兴未艾。当时,改革开放给越剧注入了一些新鲜元素,比如电声伴奏的运用、唱腔及表演风格上与时俱进的创新、剧目内容的多样化等等,这就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加入爱好者群体。同时伴随着收录机的生产、普及,人们接触越剧的机会更多也更方便了。自我家购置了一台后,我学习得空就扎入其中,把几盒磁带翻来覆去地播,这里头大多是名角的经典唱段,一段接一段,如同天籁之音,听得我如痴如醉!如此,我学会了其中的大多唱段,并且形成了自己的流派偏好。那时我上了初中,正是豆蔻年华,课余时间常和班里几个爱好越剧的女同学聚在一起交流切磋,分享、品评各自的演唱。更有趣的是,我们把课本里的诗词当作现成的戏词唱出宛转的越调来,简直是即兴而歌了,这让我们感到非常快乐。如有越剧电影上映,我们必是要约好了一同去观看的,《五女拜寿》和《桐花泪》两部片子就印在了我们的青春记忆里。之后,课业愈益繁促,这样的开心聚会便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九十年代至以后的近三十年间,我先忙于学习和工作,然后有了家庭和孩子,便辛勤编织起平淡精细的主妇生活来,与越剧是若即若离,偶尔会在电视上看看或用音乐播放器听听,但用心和专注程度都大不如前了。尽管如此,对越剧的情感底色依然是不变的,因为每当难得看了一部戏后,一种如同邂逅情人的缱绻柔情和曼妙意绪就会在心湖中徐徐荡漾开来,继而化作一片泠泠玉露,悠悠洒落在我的岁月之树上。这种在年少时所形成的兴趣,早已沉淀于心灵、渗入到骨子里,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便会滔滔汩汩涌流出来。九十年代,随着娱乐形式的多样化和网络媒体的兴起,对包括戏曲在内的传统文化造成了强大的冲击,传统戏曲无可回避地遭遇了一个低谷期。当时,越剧演员外流现象比较严重,有的进入歌坛、影视圈,有的则紧随潮流下海经商。但是,有一部分演员还是非常淡定和执着的,她们不离不弃坚守着这片精神家园,矢志不渝、耕耘不辍,为推动越剧事业的不断发展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应当向她们致敬!事实证明,能留下来的,都是最好的演员,之后若干年她们大多淬炼成了越剧界的精英,捧得了梅花奖,不但自己为观众奉献了众多精彩的作品,还言传身教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接班人。直到2001年中央电视台专门开设戏曲频道,给越剧界释放了春暖花开的讯息。自此,不少优秀的越剧剧目搬上了戏曲频道的“空中剧院”,这是一个线上的顶尖戏曲舞台,吸引了全国众多的新老戏迷,也激发了演员们的从艺热情。随之,一些地方卫视纷纷推出旨在弘扬本地戏曲艺术的栏目,比如上海的七彩戏剧。一年一度的元旦戏曲晚会和春节戏曲晚会都有优秀越剧演员的精彩亮相,即便是在入围节目千挑万选的春节晚会上,越剧表演也从未缺席。近几年来,传承戏曲艺术的呼声更加高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为此精心打造了一个叫“梨园闯关我挂帅”的栏目,一时间非越剧界的演艺人士乃至非演艺界人士纷纷登台体验越剧。也就是这几年,我渐渐步入了知天命的年龄,在社会舞台上悄然退到了边缘,怀旧情绪乍起,自然又格外思慕起越剧来。如今这个数据时代,获取信息如同呼风唤雨,心中所想的越剧剧目或唱段,在电脑或手机上招之即来,于是我和越剧进入了一种须臾不离的状态,走在路上用蓝牙耳机听,坐在公交车上擎着手机看。但我更喜欢坐在电视机前看剧场,当然最想往的还是闲坐于宽绰的戏台前观现场表演,可惜我这里不处在越剧中心,早些年还有本地或浙江等地的剧团来演出,近几年就再没见过。看来,儿时那种醇厚的戏味只能到记忆中去找寻了!

我对越剧的喜爱并不在于我多能唱多能演,而在于我对它的理解和欣赏,并为之所熏陶。记得十来岁的时候,我问粗通越剧的父亲:“如果我演越剧,能演什么角色?”父亲直截了当说:“你这种长相和嗓子,最多只能演老生。”我很不服气地追问:“那我演小生还不行吗?”父亲直摇头,说:“你脸太大了。”我又指着妹妹问:“那她能演个啥?”“当然是花旦喽。”父亲满意地笑道。望着容貌俊美、身段窈窕的妹妹,我的心都凉了半截。即便如此,也没有丝毫削减我对越剧的好感。我觉得对一门艺术的喜爱,能从事它固然好,若没有这个条件,欣赏它也是件很快乐的事!通过多年来的亲密接触与悉心领会,我对越剧这门艺术有了自己独特的解读,我觉得它的美不只在唱腔和表演上,也在它的戏文的辞采和意蕴上:

首先,越剧唱腔众多、流派纷呈。花旦与小生是越剧中的两大行当,流派也多集中于此。花旦流派主要有王、傅、吕、金、袁、戚等;小生流派主要有徐、范、尹、毕、陆等。流派的名称皆取自创始人的姓,比如:小生的徐派、花旦的王派分别由老艺术家徐玉兰、王文娟所开创。越剧各流派有自成一家的演唱风格,彼此差异很大:小生当中,徐派华丽潇洒,范派朗阔浑厚,尹派儒雅绵柔,毕派粗犷劲爽,陆派清新俊逸;花旦当中,王派温润闲雅,傅派清丽婉转,吕派娇俏妩媚,金派雍容华贵,袁派端庄典雅,戚派凄婉温厚。越剧流派间的差异固然明显,但同一流派也不是铁打的一块,不同的演员在学习实践过程中,也会根据自身的嗓音条件与气质特点加以创造,从而使同一流派呈现出微妙的风格差异,形成极富个性化的流派分支。比如,徐派小生钱惠丽和郑国风都是徐玉兰老师的得意门生,两位都继承了徐派华丽潇洒的风格,但钱惠丽多出了几分富贵风流,郑国风则更显清奇潇洒 。同为王文娟老师的嫡传弟子,王志萍在王派的风格里融入了几许俏丽,故发扬了王派温润的特点;而单仰萍演绎的王派端淑有加,遂突出了王派闲雅的气质。再如,尹派小生之于茅威涛,透露着一股不平欲伸之气;之于赵志刚,饱含着缠绵深长之意;而之于王君安,则是一派温柔敦厚的面貌了。均出自吕派高门,娇俏妩媚是其当家本色,但陈辉玲多冷艳,王滨梅显骄矜,吴素英露娇憨,黄依群更清婉。真可谓一派多枝、各领风骚。由于各流派有着不同的行腔与表演特点,因此在舞台上塑造的形象丰富多彩、个性鲜明、神貌各异,令观众倾心。而我自己偏爱王派花旦,因我性喜静内敛,加之嗓音不高不低,最接近温润闲雅的王派中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王派所饰演的角色多为温雅而深情的女子,不论是《红楼梦》里的黛玉、《追鱼》中的鲤鱼,《孟丽君》中的孟丽君、还是《皇帝与村姑》中的桂兰、《蝴蝶梦》中的田秀,都为我所深深喜爱 。我收集了大量王派的单曲唱段及以王派表演为主的折子戏或全剧视频,平时一遍遍跟着学唱,乐此不疲,可以大致算得个王派戏迷了。

其次,越剧的戏文真的很美。戏文的主要部分是在唱词与道白上,道白多口语,贴近生活,新鲜生动,唱词则是戏文的精华所在。唱词从形式上看,长短错落,句式灵活,有的句句押韵,有的隔句押韵,有的整段一韵到底,有的中间换韵一次或数次,潜词用语非常讲究,大都含蓄蕴藉、空灵隽永。看戏也好,听戏也罢,品戏才是真正的趣味所在,品的就是词中意、词外味。所以,黛玉在听得戏曲《牡丹亭》中的唱词后,不觉感慨缠绵,心下自思: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趣味。越剧在唱词上辞采与意味兼胜,细细品来,不仅能体验到戏里的人生百态,也能联想到戏外的世情冷暖;既能领略到戏词里的美妙意境,也能感受到汉语的无穷魅力。不妨来看看以下几段戏文:

《红楼梦》中宝黛初会时二人的对唱中有这几句:(宝玉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晴云刚出岫;(黛玉唱)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宝玉唱)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黛玉唱)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一段空灵秀润的文字,唱出了彼此间的美好印象。

《孟丽君》“探病”一出中,孟丽君的未婚夫皇甫少华假托有病,请精通医术的当朝宰相上门为其看病,此前少华已高度怀疑宰相乃其妻孟丽君女扮男装,欲藉此一探究竟,他有意将当年丽君亲手赠给他的自画像挂在书房,围绕这幅画两人有段对唱,孟丽君见少华对自己“藏身于画”极度不满与不解,遂宛转点拨并宽慰道:“好风来时篷才张,青云有路终能上......你为画像起病怨画像,可是那画像有口口难张,你看她秋波清澈明如镜,想必她你的心事早知详,你看她柳眉淡扫智慧藏,想必她心中定有好主张。“短短数语,可谓机警敏妙,尽现了孟丽君的美貌与智慧。

《追鱼》“书馆”一出的唱词也非常精彩。没落官宦子弟张珍投靠幼年订婚的金家,岳父欲毁婚,假言“三代不招白衣婿”,令其在自家后花园书馆攻读备考。张珍勘破岳父的心思,暗自惨伤,这一切都被园中碧波潭里千年修行的鲤鱼精看在眼里,她修得一幅缱绻柔肠,深深同情并爱慕张珍,于是变作金家小姐牡丹的模样来书馆私会张珍。张珍惊喜万分,以为牡丹小姐真情不渝,与其父异心,遂唱道:我张珍远道来投亲,蒙岳父命我在碧波潭畔攻书文,常把自身比张羽,怎奈是无缘难把龙女亲,今晚多承小姐来,莫非眼前是梦境。“鲤鱼娇羞绵绵、含情脉脉,唱道“都只为爹爹做事欠思忖,累郎君黄卷孤灯伴晨昏,风寒冷暖谁人理,孤苦凄零无人问,牡丹知情心不安,因此我,夜避双亲探郎君。岂不闻琴中久感张郎意,梦里先来了龙女魂。”张珍听罢,既喜且忧,唱道“好一个梦里先来了龙女魂,小生是一介寒士家道贫,功名未登龙虎榜,怕误了小姐你终生。”鲤鱼不以为然,表白道“你休道功名未登龙虎榜,我看你定有锦绣好前程,纵然是,你此生蟾宫难折桂,牡丹永不变初心,但愿得夫妻欢娱常相叙,更比那玉堂金马胜十分。”此语一出,张生感慨万分,对眼前的这位美貌女子既爱又敬,唱道“岂止她桃李风神容颜美,更有那湖海豪情令人敬”······。你来我往的这一段对唱,字字深情,句句衷肠,表现的不只是两情相悦,更有鲜明的人物个性。

戏文之美,辞采是一面,意蕴则是另一面,如同一篇好文章,文质彬然。人都认为,越剧多演绎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思想性不会太高,其实不然。爱情的确是越剧剧目的主要题材,但不是所有的爱情戏都落入俗套,有些爱情的确可歌可泣,令人动容。还有相当一部分反映爱情以外的题材,这些戏中的某些人物非常具有人格魅力,能深深触动观众的心怀。

《追鱼》中包公这个人物就很不寻常,我甚至认为他有直通真善美的普世价值观。他在审理“真假牡丹”这个公案时,明明识别出了鲤鱼所变的“假牡丹”,但他却放过了她。当牡丹小姐的父亲质问他时,他义正词严答道:“我包拯的铡刀不斩有情有义的无罪之妖。”此语让我震撼,说实在的,包公岂能不知,在当时鲤鱼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乱了纲常,罪莫大焉,但他却站到了人性的高度,对真假、善恶、美丑作出了超越时代与阶级的价值判断,太了不起了!

当然,剧中的鲤鱼更非凡人所能比拟。她虽为妖,却有超越于人的神性。当她被天兵天将围困而陷于绝境时,观音出现了,为她指了两条路:一是随其上天成仙,但与张珍的缘分就此而尽;二是打入人间,前之修行尽弃,且要拔去鱼鳞三片,但可与张珍再续前缘。对张珍一往情深的鲤鱼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殊不知,作出这一抉择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可不是贵族小姐为心上人抛离富贵所能相提并论的!首先,人和神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人有生老病死之痛,而神逍遥永生,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况且鲤鱼已修行千年,离神只有一步之遥。其次,做神仙只需跟着观世音驾云而去,这可是天上地下第一桩美事;而做人就不一样了,即便成为凡胎肉体,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那就是跨过“拔去三片鱼鳞”这道坎。因此在这部戏里,“拔鱼鳞”这一情节是最惊心动魄的,只见弥漫腾涌的尘雾之中,鲤鱼极度痛苦地翻滚挣扎,尘土与鲜血裹挟着她的身躯。戏到此处,不论是台下,还是剧院里,常常是一片泫然。

越剧《盘夫索夫》说的是明嘉靖年间青年才俊曾荣阴差阳错娶了杀父仇人当朝权奸严蒿的孙女严兰贞,他欲逃婚不成,却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兰贞是一个清纯善良且识大体的女子,与其祖完全不同道,遂将自己的身世与心事和盘托出,不仅得到了兰贞的理解,甚至兰贞为其大义灭亲,助其获得了祖父的罪证,严蒿一党因此被铲除,兰贞虽保住了性命,却一无所有。同时,曾荣因与严党有姻亲关系而受到当朝质疑,除非他休掉妻子兰贞才能自保清白,对此曾荣仰天慷慨而言:“兰贞为我无家无亲,我若负她,天理不容!”遂携妻挂冠而去,从此隐遁江湖。记得我当时看剧时听得曾荣此言,不禁热泪盈眶,觉得兰贞的一切付出都值了!曾荣的可贵之处在于能突破狭隘的党争局限,从人性的高度上作出人生抉择。

如上述这些意蕴好的戏文在越剧里真的为数不少,它们大多为真善美而歌,敢于超越专制社会所构筑的那套正统思想的藩篱,当中塑造的人物往往有着为人所仰止的卓越人格与高贵精神,深深感染着用心品戏的观众们。这就是为什么说戏里有人生,因为它蕴含着做人做事的道理,对现实人生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一部好看的越剧,是美的表演与美的戏文的高度融合,如果能真正遨游于其间,那将是一场无比欢畅的审美,渐渐地人格、趣味都会受到美的熏陶。我在看了一部好剧后,总有一种被涤荡、被润色或被增华的感觉,且不说人性、大义这些高大上的东西,仅是戏里女子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间的从容优雅就让我无限感叹,相形之下觉得自己真是个粗鄙之人,缺少了她们的那种气质与修养。抛开“三从四德”这些旧思想的糟粕,我觉得戏中所呈现的女性的仪态美是一种文化的精华,体现了东方女性良好的修养与温雅的气质,它的确能为人带来赏心悦目的美感。我记得有一位京剧名家曾说过这样的话:“在戏里,女人最像女人,女性的阴柔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想,用心品戏的人对此是有体悟的。自小而起就与越剧耳鬓厮磨,品过无数情采并茂的戏文,所以对古汉语的兴趣与日俱增,这方面的素养也就积淀了起来,之后选择攻读古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大概就有这个渊源吧。

当下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人们已不太习惯用一种慢心情来欣赏一种慢节奏的艺术,特别是八十年代后出生的年轻人,对越剧的态度越来越疏离,这是让我感到非常惋惜的事。不少业界人士担忧,如果不能让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到越剧表演或越剧欣赏的行列中来,越剧这门宝贵戏曲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就会陷入危机。我不大理解,现在不少轻人沉迷于所谓的快餐文化,对越剧这样的好东西却丝毫打不起兴趣。也许是因为那些浅泛的东西先行侵入并淤塞了他们的心灵,使得这些更需用心灵去参与的好文化、好艺术失去了进入的空间。因此,我想这还得从小启蒙,在孩子如白纸一般素洁的心灵里播撒下越剧艺术的种子。那么多家长都热衷于让孩子学舞蹈、学音乐,为什么不尝试学学戏曲呢?戏曲可是一门综合性艺术,融合了舞蹈、音乐、美术、武术、文学等多种艺术元素。对中国的孩子来说,从小接触戏曲是非常有好处的,特别是女孩子,有助于塑造挺拔婀娜的身姿和优雅灵秀的气质,同时也能获得多方面的艺术修养。在《主角》这部反映戏曲演员人生的小说里,女主人公“忆秦娥”初入梨园时,只是一个刚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土里土气的放羊娃,但是到了十八九岁正当青春时,她竟出落得如同滴着清露的荷花一般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这完全得益于她近十年来全身心练习唱念做打等戏曲基本功,使得她的身体完全舒展开来并向着美的姿态生长,同时美妙丰富的戏曲艺术也为她熏出了一副出众的好气质。我相信,越剧这么美的艺术,如果能引导孩子们走近它,就必定会有一部分孩子对它产生兴趣,进而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且越走越远,如此,越剧艺术的薪火就有望一代一代持久地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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