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儿子

                       半碗炸酱面

天还蒙蒙亮，母亲便起床进了厨房，她要为正值青春期的儿子精心准备早餐。昨晚已经斟酌好了，所以从容不迫地摆弄起了锅勺。一会儿功夫，淌着香喷喷的酱汁、敷着一双金灿灿荷包蛋的炸酱面出锅了。母亲小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左手擎着面碗，右手拉动厨房的玻璃门，想进到餐厅去。不想，身上围裙的带子滑落了下来，正勾住了开门的右手，门没有完全拉开，左半身躯便撞在了门上，面碗在手中晃动起来，险些脱手，幸好母亲极力控制，可是半碗面条连同一个荷包蛋还是飞溅了出去，刚才还是明净可鉴的餐厅地面，顿时一片狼藉。母亲捧着半碗面，痴痴地呆立了半晌，满手糊糊的汤汁，指头也被灼伤了。蓦地，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清理残局，转身又回到灶台，迅速敲开一个鸡蛋烹制了起来。她想：面条本不经饿，更何况只有半碗，倘若再做过的话，时间不允许了，不管怎样，两个鸡蛋还是要保证的。

母亲小心翼翼把做好的另一个荷包蛋平铺在面条上，再加了些汤料，面碗里的内容物又充实了起来。这时，儿子没精打采走进餐厅，衣领子一半掖藏着，他根本没注意到餐厅地面的情况。母亲指着地面，向他讲述刚才发生的一切，儿子听后淡淡回应了一声：“哦”，然后低下头吃面，才划了两口，便皱着眉头道：“没胃口，吃不下。”母亲几乎是央求道：“儿子，你知道吗？这顿面妈妈做得有多不容易！你看，手都烫伤了，这一地残局还得收拾。再说，这面味道挺好的，妈妈尝过了，可惜份量少了，要不，妈妈还想和你一块儿分享呢！”听了母亲的话，儿子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吃着面。母亲走出餐厅，继续别的家务活，可耳朵一直竖着，紧紧关注着儿子这边的动静。不一会儿，母亲听到儿子离开餐桌的声音，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计，飞一般奔向餐桌，定睛往碗里瞧看，只见碗底朝天，不留一点面屑。母亲欣慰露出了笑容，一脸愁云瞬间散尽。

                         导 读

午饭后，照例是母亲指导儿子阅读文学作品的时间。母亲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唐宋八大家文钞》，边翻边走进书房。她把书页定格在了曾巩的《墨池记》一篇中。母亲在读研期间曾仔细研究过此篇，认为这篇最能体现曾巩平实、醇厚的文风，而且文字浅近，有一定教育意义，很适合儿子这样的初中生阅读。母亲精心圈出文中关键的字词和句子，并添加上详细的备注，以便有条不地紊地引导儿子作深入解读。备好课，母亲朗声叫唤儿子，不见任何回应，复加大嗓门连唤二次，客厅方向终于传来儿子粗重的应答声“听到了，烦！”，然后是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混杂着含糊的嘟噜声。

儿子懒懒地坐在母亲身旁，手撑着下巴颏，神情漠然。母亲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快。她把书放到儿子面前，冷冷道：“今天学曾巩的《墨池记》，这篇是…….”“嘿嘿，冯巩”儿子嘻皮笑脸插了一句。母亲瞪了他一眼，脸色阴沉下来。儿子撇着嘴，斜着眼，抖动着双腿，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母亲素知儿子的脾性，一时半会扭转不了，因此没作计较，接着讲道：“这篇文章是曾巩的代表作，集中体现了曾巩的写作风格，也就是一提到曾巩，就会想到他的这篇文章。那曾巩是什么人呢？你知道吗？”儿子机械地摇摇头。母亲解释说：“曾巩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唐宋八大家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因此有必要先来了解一下唐宋八大家。”“直接讲曾巩就是了，讲什么唐宋八大家，离题！”儿子烦燥地打断母亲的话。母亲有些按捺不住，涨红了脸，盯视着儿子，悻悻地说：“说你不会学习，还真没说错。阅读一篇文学作品，哪有撇开作者创作背景不谈的？曾巩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了解了唐宋八大家才能更好地了解曾巩，了解了曾巩这个人，才能更好地解读他的文章。你真是不善于读书！所以，你的语文成绩总上不去！”儿子背过脸去，双手捂着耳朵。“你不愿听，是不是？”“没有，我没捂住耳朵，我听得见你说话，只是觉得这样撑着比较舒服。”儿子辩解道。看着冥顽不化的儿子，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头闷沉沉的。

母亲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定了定神，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以一种平和的语气继续讲解。她对唐宋八大家烂熟于心，读研期间，唐宋文学正是她研究的方向，在这方面已有较多储备，正欲把其中的精萃传授给儿子。母亲娓娓讲述着，伴以丰富的手势，不知不觉陶醉在了其中，似乎穿越到了那个一千多年前文化璀璨的时代。突然，母亲意识到儿子这边没有什么动静，“不会是听得入了迷吧！”她侧过脸来，只见儿子斜靠在椅子上双目闭合，顿时火往上撞，大喝一声：“你还睡着了！”儿子惊醒，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两眼惺忪，口中梦呓般念道：“没睡着，没睡着，听着，听着呢！”“你都听到些什么了？”母亲紧紧逼问，声音有些颤抖。“冯巩，不是冯巩吗？”话音未落，母亲“腾”地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狠狠砸向地面，然后头也不回，夺门而出。儿子直挺挺坐着，痴呆呆望着门口，一脸沮丧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