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老宅弄丢了
母亲节,沙暴无情地来临
细数家底,我心沉重
最初的老宅丢了,在母亲离世那天
这是五月吗?
母亲节的天气足够残不忍赌
零上二度,中度污染,
断了根的枯草疯狂地随风行走
譬如无声的思念,撞击你的心口
母亲的新坟是否在倾听
埋在门前那晚春的惆怅
和途经榆树沟上空的候乌
静静滑翔的风声
我迎着沙尘暴狂奔
跑到高处向榆树沟的方向眺望
我知道母亲坟头朝的方向
知道母亲的子宫是我最早的居所
可现在
我这最初的老宅真的丢了
丢在了榆树沟的荒坡上
这时,我的心灵暂时停止流浪
在母亲节的鲜花喧闹声里感受
坏天气带来的心潮汹涌
我想回到五十多年前的山村
找一找丢在沙土地里的红萝卜
和碰破我飞奔的脚趾的那块界石
我还想安静地坐在山坡前
看蒸汽火车高叫着爬过山下的平滩
载走了我的五色幻想
看一头驴子旋风般飞奔过梁
亢奋了村庄的十里春风
母亲的子宫是我第一个老宅
母亲下葬在春节后七天
一个叫榆树沟的地方
悲伤溢满贫瘠的沟岔
我的灵魂
被飘荡的引魂幡拉住
不舍己经死亡的生命源头
我的初乳,我的仄逼的原住处
就是这些被母亲体温芬芳了的物质
让黑夜怯步,让草根香甜
我的老宅丢了,我想起来了
就在坟头堆起的时侯
大雪纷飞,一只羊羔的呼唤
疼了我的嘴唇
又砸着我的乳名
我的灵魂被揪了一下
我的老宅就这样丢在了榆树沟
坚硬的胡髦不由得黯然神伤雪花飞舞中悄悄地花白了许多
这是五月,杂乱的天空
坟头的小兰花快要点燃整朵的灿烂
母亲,你带走了我的老宅
我却丢掉了
童年的天真和壮年的莽撞青春
离开了老宅,我
疲惫的感觉己经不堪负重
华丽的衣服好像也生出锈迹斑斑
我茫然四顾,在五月的云层缝隙间
我突然看到一束阳光射下
以仙人指路的方式流动
炫舞如虚拟般的梦的金色
快意地指向榆树沟的方向
并且刹那间温暖了我那忧郁的脸庞
母亲带走了我的老宅
你可知这是多么寂寥的生死
站在母亲节的日历前
年过半百的长子啊
顿感脊背的冰凉,单薄的骨骼
显然己成了孤独的秋蒿
唯有一九六五年的老宅
在记忆中鲜活着莜面的味道
老宅里我在睡觉
吮吸着干扁细弱的脐带
老宅后挺着母亲弯曲的脊梁
背负着小山般大小的猪饲料
黄昏的山路上没有灯光的笑靥
影影绰绰的榆树沟村
覆盖着饥饿的孩童们哭喊下来的月色
刻印着穿越时空,一路走来的
老榆树枝条般的血脉
母亲把瘦弱的我裏紧在老宅里
我能听得到她类风湿关节的咯吧声响
和奶水线接近干涸的挣扎
就这样,坚韧和倔强
以一把烙铁的姿态慢慢走来
老宅里成就了属蛇的孩童天赐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