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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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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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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小小个子的母亲

时光真是如流水,转眼我也已经年过四十,人到中年,母亲已经离开我八个年头了,那一年她不到六十三岁,无情的病魔夺去了她的生命。这些年来,每当我独处的时候,母亲的身影便会时常在我脑海里萦绕,一件件往事更是让我心中波涛起伏,思绪万千,思念之情如潮水一样奔腾,温暖的往事不停地敲打着记忆的闸门。母亲死于肺癌,如今同是九十多岁高龄的外公外婆,常常会念叨母亲,说母亲一辈子生活简朴,当年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走在了年迈的父母前面。

这对耄耋老人这样感慨并不是因为年岁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了,他们八个子女,除了母亲去世,其他人都健康的活着,两个老人家在母亲生前,就一直说母亲善良、勤劳,平时也是积德积善,年青的时候吃了不少苦,现如今眼看日子好过了,生命之坎却没有迈过去。

母亲个子小小的,只有一米五左右,是条穷苦出生干活的命,也是个地地道道纯朴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出身在洞庭湖平原小镇的一个小山村。外婆一共生了十个孩子,有两个夭折,母亲兄弟姐妹八个,她排行老大。母亲生于1949年初,是踏着新中国黎明前的那份希望出生,祖辈都是生活在这一片洞庭湖平原,这里土地肥沃,历来是“鱼米之乡”,稻谷、莲蓬、水产品、果树、棉花、油菜等等甚多,如果不逢大水,只要是辛勤耕种,生活还是过得去。

话又得说回来,大凡是数据的东西,一平均下来,就稍显单薄,母亲小时候的记忆就是穷,尽管不能说是“家徒四壁”,但那几间至今还在摇摇欲坠、风雨飘摇的老家矮屋似乎可以找到当年的影子,外公外婆随子女进城已经有二十个年头,除了当年承包的地交给乡亲去种了,老屋一直是他们想回却无法回去的惦记,可能等外公外婆“百年”之后,会回到那片土地,母亲葬在县城里的公墓,她只能在这半山的地方远远的眺望生她养她的村庄。

母亲兄弟姐妹多,一人一张嘴就是无底洞,外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经历了旧社会、新中国、新时代,外婆在家做家务、带孩子,勉强能够糊住十几张嘴,过去的多少年中,外公最发愁的就是吃饭问题,再“饿不能饿孩子”。有一天,还没成年的母亲对外公说她想不上学了,她可以帮家里干活、挣公分。看着个子小小、身板弱弱的母亲,外公一把抱住母亲,流下了伤心难过的眼泪,外婆在一旁失声痛哭起来,可是还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呢?

小学还没读完的母亲,就这样和外公一样成为了肖家的顶梁柱,“大姐”这个称呼在这个家子女中当之无愧,母亲凭着那双小脚、那副羸弱的身躯和一双小手,跟外公一起从事和担负繁重的家务劳作,在这个人口众多的在家庭中,母亲总是默默承受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劳作,那么的辛苦,却又不失乐观,捆稻草、砍芦苇、背苷蔗、插秧种地、“挣工分”……,母亲都是一把好手“巾帼不让须眉”。

作为新中国的同龄人,母亲的童年是不幸运的又是幸运的,幸运的是能够生长在红旗下,充满了和平与希望,母亲对未来的向往与无数花季少女一样,我小的时候,日子就好过了许多,母亲经常会唱着小歌、哼着小曲干活,不善言辞的她常常会念叨“要懂知足”“要知感恩”等怀念一些身边帮助过她的人。

不幸运的是她经历过一些饥饿的岁月,与残酷无情的饥饿斗争,不屈不挠的活下去,因为他是“大姐”,那时候,双胞胎的大舅、二舅不到十岁,大姨才六岁,更小的是三舅,还在呦呦待哺,外婆在家把持几个孩子都忙得手忙脚乱,地里的活根本无暇兼顾,十四岁的母亲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照顾坐月子的外婆。

那个年代,洞庭湖区的防洪设施还不硬朗,经常会有一些大涝小积的时候,湖区还有一项“挣工分”的事就是“挑工堤”,家里劳力不够用,每到春节过完,公社就会利用这段枯水季节,组织“挑工堤”,每家每户都有任务指标,用立方米来计算,这项工作是有工期完成的,过了这个枯水季节就要到抗洪防汛的时段了,每次母亲都会跟着外公去挑一段时间的“工堤”。若干年后,有人说我母亲个子小,我都会说那是母亲很小就开始干活,挑东西过度劳累影响了长高。

在外公外婆的描述中,母亲小的时候,家里一年到头都是咸菜为伴,每年在“双抢”丰收后能吃几顿好饭,其余的时候都是饿肚子的时候,好在母亲心灵手巧、会过日子,红薯叶子、生榨菜皮在母亲的手下,都能变成美味佳肴,尽管每天为困苦和劳作的事情费尽心思,承受着与十多岁花季少女不对称的农务活,但母亲却十分的开朗乐观,农活忙完后就会来一段经典的《刘海砍樵》,只是歌词里的“胡大姐”变成了“肖大姐”,幼小的心灵可能对未来的爱情充满了一种憧憬。

母亲虽然读书不多,记忆力却很好,特别是对数字比较敏感,她虽然不会珠算,一般的算术题比会珠算的父亲来的还快,她的少女时代对文化和艺术的那种梦想,应该还是没有泯灭的,后来多年在供销社工作、自立门户开批发部,母亲都是从事用现在人看来的“收银”工作,我无尽的展开想像,如果母亲能赶上好时候上个大学,一定会是品学兼优、德才兼备的好学生,甚至可以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大姐”这个称呼一直是大家对母亲的尊敬,无论是家里年老的、母亲同辈的都喜欢这样称呼她,小一辈的则会在姑姑、姨妈前面冠一个“大”字,我觉得这一是辈份所然,也是对母亲做人做事的一种认可。

母亲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劳动、文化、生命、善良这些词语在她心里源远流长,也时时使我们几个子女感受到一种不可战胜的生活勇气,拥有善良平和的心态。

母亲嫁到李家,还不到二十岁,乡里乡亲都觉得是“攀上了高枝”。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能吃饱饭的人家都是“大户”“高枝”,多年以后,热爱文学写作的我,曾经写过一篇小说《悬在高枝上的苦果》,小时候的我断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总是会畅想哪家的穷小伙历经千辛万苦娶了富贵人家的千金,灰姑娘嫁给了富家公子,长大后才知道,那只是人们心目中的美好愿望,因为与现实相差较远而又十分向往,就会在文学家笔端下流淌出一波三折、凄美婉转的故事。在我眼里母亲是苦了一辈子,但无论我父亲怎么对她,母亲都是任劳任怨,母亲去世后,我每每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会说母亲受了那么多的苦、心里委屈了多年,却怎么不和父亲分开呢?小姨告诉我,母亲是爱父亲的,而且是深爱的那种。后来仔细想想父亲家也称不上“高枝”,只是当时家里不缺吃穿,能够吃饱穿暖。

爷爷的父亲很勤劳,是一把中医好手,据说当年四里八乡的老乡生病了都会找他老人家看一看,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就开了一家药铺,经过多年的积累也算是家境比较殷实,在当地也置了不少地,有了一些家当,爷爷早年也是跟着他父亲一起开了药铺,一次到坐船到县城去采购中药材,雇用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落水身亡,没多久,我的父亲就出生了,爷爷就和奶奶念叨,这个“伢儿”只不定是小伙子来讨账的吧?爷爷一生都为没把那个小伙子看好而自责,也没有想到这一语成谶,父亲“淘气”了一生,这里我无意说我的父亲有多坏,其实他是一个重情义、有文化、讲感情、很善良的人,只是年轻的时候管不住自己,染上了喝酒、打牌的坏习气,爷爷的退休生活一直都在为他还账。

尽管心里很不安,爷爷还是为这个迟到的儿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正达”,很显然就是寄希望于这家唯一的儿子能够活得“光明正达”,父亲一生都在爷爷奶奶、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和母亲的照顾下,过着我眼里所谓的潇洒的生活,在熟悉的人眼里,这一辈子父亲是个无比幸运外加幸福的人,尽管可能他自己不会这样觉得,正所谓苏大才子的那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现在父亲也年过七旬,每当我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只要是谁说他的日子好过,一辈子没吃过苦的时候,父亲总会讲起他在搞生产队时吃的那些苦,我们兄弟姐妹笑笑,不去和父亲争论,他的生活在我们三兄妹心里早有定论,不能说坏,也说不上很好。

与母亲相反的是,父亲因为家境良好,从小就读了不少书,一笔字写的特别好,也长得一表人才,用现代人的观念来看,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帅哥”,现在七十多岁的人了,身材还保持得不错,经常出席“大型”活动时,都会是西装革履,只是背有一点驼、发有一片白,喝点小酒,也还是能背几首毛主席诗词,唱几段当年流行的革命小曲。

母亲正值豆蔻年华,虽然个子小小,但长了一幅美丽面孔,母亲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漂亮的女子,骄傲一点地说可以从我们三兄妹的颜值看到母亲年轻时的美,母亲去世多年后,在一张外婆抱着几个舅舅、母亲站在旁边的老照片中,我第一次见识到了我没出生时母亲的好看。有一次闲聊,我问母亲这辈子跟父亲受了这么多委屈、这么多累,后悔吧?母亲的回答出人意料,说你父亲有文化、讲良心,虽然有很多毛病,但还是一个好人。我意识到了这个“好人”,让母亲对父亲一直都是体贴周到,多少次父亲喝成一摊乱泥,母亲都是精心地在照顾,从来不让父亲干一点家务活,有时候受了气、伤了心,甚至是到了咬牙切齿的份上,那份对父亲的怨气没过几天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后来,人到中年的我听到小姨口中说母亲的爱,我真信了。

肖家的“大姐”和李家的“幺儿”组合,一定是能发生许多的故事。母亲说父亲是个好人,是有来源和依据的,父亲对母亲一家的关心却也是无微不至,但自从我出生懂事以来,就没有看到父亲身上的“闪光点”,但那些舅舅、阿姨都是在我面前讲父亲的好,我小时候对父亲的那种“恨”,是他经常让爷爷奶奶叹气,让母亲哭泣,父亲染上了打牌的恶习,特别是喝得不清醒时打,十场有九场输,一来二去,欠了一债,母亲在供销社上班,爷爷退休在家摆小人人挣点小钱,半夜还干上了生芽菜的活,一大清早到镇上的集市上卖,用来给父亲还账,爷爷经常有一句话,人死账不能赖。幼小的我会在父亲回家时冲着他大喊“酒鬼”“赌博佬”,每次给父亲还完账,爷爷都会感慨说这是药铺的年轻人来讨债来了,“胜儿”性格好不会去找“正达”讨债,“刚儿”性格刚硬会给我讨点债回来,爷爷嘴里的“胜儿”是大哥,“刚儿”自然是我了,事实证明,爷爷的预言是准确的,多年来和父亲作“斗争”最多的是我,用我自己的话来说这应该是“思想交锋”。

1968年的秋天,大哥出生了,爷爷帮他起名“文胜”,也是缘于母亲对有文化的一种向往,自己没有读过多少书,身边人一定不能没有文化,这是母亲一生都坚守的法则。

那一年外公家除了二舅在北京当兵,大舅已经工作,大姨、三舅、华姨、小姨都还年幼,外婆在我大哥出生的时候去“送足米”时,无意中提到要让大姨、三舅辍学干农活的想法,母亲一听眼睛就红了,对外婆讲,一定不能让他们不读书,母亲始终坚信“知识是最好的本事”,后来外公也坚定地支持大姨和三舅读书,母亲用独到的眼界看出了未来世界的走向。

六七十年代是新中国比较困难时代,特别是物资比较溃乏,在那样一大家子里常常会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个时候母亲都会从婆家挤点东西回来,客观地讲父亲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良心,经常会主动过问外婆家的生活,日子倒也过得下去,虽然几个舅舅、阿姨面黄饥瘦,但还是有一口吃的,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年,到了七二年外婆怀上了最小的舅舅,没多久母亲也怀上了姐姐,那个年代特有的女儿牵着自己的儿子,挺着大肚子给自己的母亲“送足米”,也是一种特定的历史现象,所以我家有“少来舅舅当兄弟之说”,我大哥比我最小的舅舅大四岁,在未来几十年的日子里,辈份就成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儿子今年十一岁,常常会喊华姨的儿子宝哥哥,按辈份是要喊叔叔的,喊小姨的女儿又喊上了阿姨姐姐,也给这个即将五世同堂的大家庭带来了许多的欢乐。

大姨和三舅也特别的给力,经常是放学完了帮家里干农活,然后点上油灯开始看书,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他们俩拼命地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使劲地吸取着文化的营养,一份汗水一份收获,每次有好的成绩都会让这个家开心好一阵子。

母亲骨子里觉得“知识改变命运”的坚持终于等到了开花结果,得到了上天的眷顾。1978年,三舅和大姨同时走上了考场,三舅当年的一句“半路乌龟抛抛生”会经常在我耳边响起,这也许是当年最有灵魂的人生感悟,可喜的是三舅和大姨同时考上了大学,一时间成了小村庄当年最大的喜事,多年以后三舅和大姨会在不同的场合说起读书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命运。我在部队当指导员、宣传科长的时候,会经常用长辈们的这段高考经历来鼓舞、影响和带动官兵努力学习成才,也还是影响了一些战友,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军校,从士兵成长为军官,为军队和国防事业做出更长久的坚守和贡献。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转眼,到了小舅上大学时,历史的脚步已经进入了九十年代,外公已经七十岁,大姨、三舅都有了很好的工作,母亲父亲也在县城开了一间批发部,小舅的学费就是由几个兄弟姐妹凑的,1992年,小舅也考上了大学,后来携笔从戎,参军入伍成为武警水电部队的一名军人,在此后的二十多年军旅生涯中,一直奋战在三峡工程建设的第一线。

一家出了好几个大学生,这本来也是很平常的事,但冠上这么多的穷苦经历,却就十分的难得了,没有坚持、没有毅力、没有恒心,断然是做不到的,在那个小村庄,提起外公“伯秋”的名字,很多人都会肃然起敬,所以,在信息时代每家每户都流行组建微信群,我们这个大家庭就把群名起成了“伯秋之家”。

时光如流水,转眼,母亲由花季少女变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依然是母亲的本色,如同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农村女子一样,母亲一直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我很小的时候,她就会带我去棉花地里摘棉花。八十年代初,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从酉港到了坡头小镇,母亲也在镇上的供销社上了班,工作地点就在镇上“十字街”的“冰棒厂”,才算是脱离了地里的活。

那几年“冰棒厂”效益最好的时候,父亲又经常在乡下参加工作队,母亲又把我从坡头镇转学到酉港镇读初中,离家有五十多公里的上学路,虽然是在学校寄宿,但是每次回家的路都走得很辛苦。尽管是洞庭湖平原,没有难走的山路,却也是坑坑洼洼、灰尘满天,我回家都是骑着父亲给我的那部“永久”牌自行车,那时候车子很大,而我的个子很小,够不上自行座,只能是穿过自行车的三角架,用孩子独特的骑法骑行,经常会摔跟头,在漫长的回家路上,哪里树阴可歇凉,哪里的西瓜甘甜,哪里的坟地阴森要绕道……都会刻印在小小的脑袋瓜里。记得有一年冬天的周末,因为雪天路滑骑车回家,当我冒着风雪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不小心跌进了路边的小沟里,一时间无法动弹,一个好心人看见我,把我从沟里拉了起来,把我带到他家里,一定让我吃饭再走,临走时还给了一个手电筒给我,说可以照照路,那一天,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母亲就在门口的小道上,一直等着我回来,眼睛红红地说,以后周末不要回家,就在学校住着,母亲给我做了最爱的肉饼饭,我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母亲边给我擦跌打药,边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元钱,不让我再骑自行车上学,要是回来就坐公共汽车。

那时候还对这种母爱体会不够深刻,读不懂母亲那颗慈软的心。直到后来,参军入伍多年,回望人生的时候,在点点记忆和往事中逐渐体会到母亲那种对儿女博大、深沉而且浓烈的爱。

其实,高中阶段,我是很怕母亲,似乎感觉她的眼神总是那样的严厉,那几年她所问的,总是学得怎么样?在学校吃得好吗?这次能考第几?这些我当时头痛的琐事。从家到我上学的中学只有两站路,可我却时常因为害怕母亲的目光,托词找理由少回家,那时的我就感觉家是个精巧的笼子,会锁住我向往外面精彩世界的那颗心。

九六年冬天,母亲决定送我参军入伍 ,开启了我人生新一页。临行前,母亲买了一支“老钢笔”,作为当兵的礼物送给了我,母亲在送给我的这支“老钢笔”上还缀上了类似“中国结”的一个小装饰,仔细辨认还会看到一个“幺” 字,我家兄妹三个,我排行最小,从小就被父母称之为“幺儿”,当时我没有想这么深刻,直到若干年后,母亲去世,睹物思人,我忽然意识到这支“老钢笔”和这个“结”,一头连着故乡,一头连着母亲日夜思儿、望儿平安的心愿,告诉我无论走多远,都要记得回家的路,记得生我养我的家乡。

三个月的新兵生活结束后,连队首长让我当文书,当时的我不想干这份差事,因为当文书需要一定的文化功底,至少要能够写一些小的“豆腐块”,母亲那知道情况后,坚持打电话、写信鼓励我,让我一定要坚持学文化、写文章,我听了母亲的话,还把一些重要的理论文章制作成剪贴本,这个习惯一直陪伴了我军旅二十一年,我学会了记日记,尝试着写文章,常常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天道酬勤,我考上了军校,后来还当上了宣传科长,一直努力笔耕不缀,这些年在各类报刊、杂志和网站发表许多文章。

当兵后第一次探家,再见母亲眼神的时候,却感觉失去了往日的严厉。我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很少像同龄人一样在母亲怀里撒娇,但心里对母亲的依恋和温情,是那样的敏感、清晰和坚韧,在当兵的日子里,我渐渐学会了轻易不去触碰。

九九年我上了军校,第一次寒假回来,当我站在母亲面前时,我有种想拥抱她的感觉,母亲的笑容是那样的温和,再也找不到小时候我时常见到的那种严厉的眼神了。每次在电话中,我总是对母亲说,我想吃她做的家乡菜,所以她对我的犒劳就是每天做好吃的湘菜,可是我发现母亲变得唠叨起来了,已经不像那样干练风火了。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似乎想让我把在北方当兵的生活,用放电影般的细致地给她放映出来。一开始我很有耐心地给母亲讲北方的屋子里有暖气,冬天比家里暖和,军校毕业来到了江南,母亲又问我吃不吃的习惯,冬天要多穿点衣服之类的话。也许是长大的缘故,我的性子越来越急,并不能让我每一次都能忍受母亲的唠叨。

记得有一年寒假的一天晚上,我和母亲在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偌大的家里显得有些空落。我无心发了句感叹,说家里人少了过年不热闹,母亲看了看我说:“明天让你爸推掉些应酬,要不打电话让你大哥大嫂回来过年吧?”母亲的口气很缓和,既像是探寻,也像是请求,我几乎是用一种急忙推脱的口气说:“算了吧,他们都很忙,不要因为我影响工作。”其实我知道短短的寒假,我都忙着和战友联系、聚会,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在和昔日的好友聚会中,我们是谈笑风生,举杯畅饮,而与母亲亲近谈话的日子几近为零。我给自己的理由是,或许是害怕母亲的唠叨,或者是太久的疏远,使自己无法和母亲亲近。越是零距离地面对母亲的温情,我的心越是愧疚和不安,害怕母亲那温情的眼神,那种能触动自己心里最柔软处的眼神。母亲的眼神,热切地关注着儿女,在心灵的路口,我每天都能感觉到母亲盈盈企盼的眼神,即使我倾其所有也无法偿还,而我只顾赶路,忘记了和这温情眼神的交流,我自己在走极端,如果说这些是因为小时候看了太多母亲严厉的眼神造成的那纯粹是谬论。

军校期间,似乎只有一次我和母亲聊了一个下午,那是毕业前的一个寒假,一个分到西藏高我一届的战友,刚刚给我打电话之后,母亲有些好奇地问:“是战友吧,西藏,你是不是想去那?”那天我心情不错,于是就和母亲开玩笑说,如果我分到西藏去的话,那天天都会有牛羊肉吃,还说不准还能给你带个藏族媳妇回来呢。和母亲开玩笑,也只是因为一时的高兴,母亲却很认真地一个劲问我有关西藏的事情,我用我道听途说关于西藏的知识和母亲神侃了一个下午,我没有看出母亲眼里的忧郁。其实就算是我申请去,也不一定如愿,每年都有大批的学员申请要去西藏奉献青春。

我很快就忘记了和母亲聊西藏的那个下午,那个寒假的一天,我去大姨家拜年,她忽然问我:“你是不是想去西藏?”我一愣,忽然想起了和母亲的玩笑,她竟然当真还告诉了大姨,我和大姨说那是开玩笑的,大姨责怪我:“你知不知道你妈多担心你,整天说如果你以后真去了西藏,一年见一次恐怕都会成奢望,她说你从小身体不好,还真怕你去了高原不适应,可她还不能不让你去,还要支持你,只是心里难受。”我想起了母亲曾说过的:“刚儿,你在南方长大,这里的天气适合你。”而我也曾反驳她说,南方没有西北豪放,梅雨天很潮湿,容易患关节炎,反驳时我有些话快意,让我忽略了母亲眼中的失落。想想长大后的这些年,我对母亲缺少的那种亲密关怀,总是让她为我牵肠挂肚,心中有点心酸。

世事多变,沧海桑田。母亲一生都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也没有能写进历史的成就,个子小小的,却用自己柔弱的双肩默默地承担着生活的重担,为了让孩子和家人生活的更好,无怨无悔地付出、透支、奉献、劳作,挥洒着勤劳的汗水,淘尽了美好的容颜,一年一岁的风霜吹皱了曾经充满年轻气息的脸庞,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那一道道皱纹是一曲优美的五线谱,奏出人生美丽的风景。

如今,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小小个子的身影会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是那样的鲜活、生动和清晰,仿佛又听到了她的谆谆教诲和殷切希望。

和世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我的母亲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如果有来生,还做我小小个子母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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