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单位要求整理学历档案,从箱子里翻出一支“老钢笔”,刹那间唤起了我无限的回忆,一下子把我拉回了流金般岁月的军旅,感情的闸门仿佛在瞬间就打开了,如获至宝般打量着这个陪伴我多年的“老朋友”,昔日的往事就如同“老钢笔”笔下流淌着的墨水,那是对青春的一种惦记。
这支“老钢笔”随我一同参军入伍,至今已经有20多年历史,经过时光的洗礼和冲刷,和我一起辗转南北、横跨东西,记不清随部队移过多少次防、搬过多少次家,“老钢笔”始终没有被遗弃,除了碰擦掉了一些漆,其他黑色的部分依然散发着光亮。
我清晰地记得,这支“老钢笔”是28年前的冬天,母亲送我去当兵前给我买的。那个时候自己不太听话,演绎着“黑发不知勤学早”的荒唐故事,原本成绩还是不错的,陷入特别贪玩耽误了学习,成了一名落榜学生。无知少年在那个年龄阶段,似乎无法体会和感知母亲的良苦用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在送给我的这支“老钢笔”上还缀上了类似“中国结”的一个小装饰,仔细辨认还会看到一个“幺”字,我家兄妹三个,我排行最小,从小就被父母称之为“幺儿”,当时我没有想这么深刻,直到若干年后,母亲去世,睹物思人,我忽然意识到这支“老钢笔”和这个“结”,一头连着故乡,一头连着母亲日夜思儿、望儿平安的心愿,告诉我无论走多远,都要记得回家的路,记得生我养我的家乡。
冬日暖阳、胸挂红花、鞭炮齐鸣。我背上行囊,穿上肥大的军装,踩着如雪的白霜,从洞庭湖畔的鱼米之乡出发,来到了位于燕赵大地的军营,从此,“老钢笔”就开始了陪伴我在军营大熔炉里成长的每个日子。
连队的生活紧张而忙碌,训练强度特别大,住上铺的我每次都会很费力地才能把自己挪上床。即使是这样,每天晚上都会用到“老钢笔”,学条令、抄歌词、写家信、做笔记……,政治学习和文化辅导也是少不了,那时候就开始有水笔替代钢笔了,许多新兵战友都是用那种水笔,而我一直都用的母亲送给我的这支“老钢笔”,曾经也让许多战友心生羡慕。
三个月的新兵生活很快就结束了,连队首长见我读过高中,于是就让我当文书兼军械员,这让当时的我非常为难,不想干这份差事,因为当文书的都会写一笔好字,我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歪歪扭扭不成样子。来自东北的老文书李永海班长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小李,不要着急,字可以慢慢地练。”一次外出时,给我买回了十本庞中华的字帖,让我有空就照着练字。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当上文书第一次做训练计划是制作连队的周表,一般都要用蓝色复写纸复写一式八份,这本不是个难事,可是我硬是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才完成好这个简单的任务,会审周表时,营长、连长、各连文书都在,这也是连队间不比较的较量,看着周表上自己无比稚嫩的字和别的连队文书漂亮的字,当时我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时候营长、连长却肯定了我做的周表,表扬我非常认真,在当时,对我这个小小的新兵是种莫大的鼓励和褒奖。
难度更大的是黑板报,那时候每逢大型节日、重要活动都要有黑板报,各种水彩颜色、排笔、毛笔和贴纸的综合使用,常常会让我头痛,第一次出黑板报,自己从早上发愁一直到晚上,一个字、一幅图也没有弄上去,这时候老排长来给我解了难,带着我一笔一画、一步一动地出好了一期黑板报,后来还细细讲解黑体、幼圆、魏碑、隶书等书法基础,直到黎明破晓。那时,老排长就已经是全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后来调入国防大学,成为了一名师职干部,他的书画作品更是享誉全国。
一次次地“西洋镜”“破头壁”,让我知道了文化学习的重要性,这支“老钢笔”便成了一块“敲门砖”,吹响了废寝忘食的号角,每天除了正常的训练、工作,业余时间从练钢笔字、毛笔字开始,那个年代比较稀缺的公文写作书也常常被我翻成散页,自己学会了记日记,尝试着写文章,常常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连部的灯光经常会亮至凌晨一两点。
如今看着这支熟悉的“老钢笔”,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亲如兄弟的文书班长、排长,还有成长中那些给予我宽容和鼓励的战友兄弟,想起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份战友情历经岁月的沉淀,如同一壶陈年老酒,历久弥香,让人沉醉。
我每天都会把这支“老钢笔”带在身上,那些年穿过的军装上至今都有许多蓝黑墨水浸染过的痕迹。“老钢笔”不仅带领我走进学习的殿堂,还是一支“救命笔”,我当兵在步兵连队,那时候实弹射击如家常便饭,打靶训练中文书还兼顾在靶区检靶,并记录成绩,81-1式步枪射击的三练习是射击课目中比较难的一项,而且是在夜间进行,靶的中间会有一个手电筒的小灯泡,打靶时会闪三秒灭三秒,指挥员短促连续的口哨是射击开始,一声长哨停止射击检靶,记得那次,打靶时一声长哨响起,我爬出靶沟检靶,夹在文件夹的“老钢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就在我弯腰捡“老钢笔”的那一瞬间,对着我靶位的枪响了,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差那么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事后,战友们都夸我这支“老钢笔”是“救命笔”,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从此,我对这支“老钢笔”倍加爱护,98年,我随部队整编到广西,后来奔赴抗洪前线,“老钢笔”写出了我平生见报的第一篇“豆腐块”;99年7月,我带着“老钢笔”参加全军统考,幸运地考上了军校;考上军校后,“老钢笔”随着我从广西出发,一路向北,来到了石家庄上军校,这支“老钢笔”一直在都用着。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六朝古都南京的一个团,当排长没有多久,就被选调到团机关从事文字工作,整天以笔为剑,这时候用钢笔的人已经不多了,而我却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后来,由于年代稍久,“老钢笔”被摔了几次,被我放在了行李箱,替代它的是一支新钢笔,至今还在用。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如今,我久久打量着这支“老钢笔”,既好像是与同年入伍的战友陡然相遇,在心中很是感激,又似乎是明白了母亲当年送我“老钢笔”的深情用意,那何尝不是对“幺儿”“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著文”的深切希望呢?这支“老钢笔”是我成长的见证,在我青春懵懂的军旅记忆中,给了我温暖美好的陪伴,装着我的人生经历,更装着一种美好的回忆,告诉我母亲的关爱从未远离,也告诉我“奋斗的人生才最美丽”,笔耕不缀才是“老钢笔”留给自己的永恒魅力和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