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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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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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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神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期,那时的小孩似乎都是约定俗成地跟着外婆或者祖母长大。在洞庭湖畔的一个小村庄,外婆的呵护和怜爱,让我渡过了学前的一段美好时光,那里的青山绿水,让我天真烂漫的童年,一如那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开,金灿灿的,我真希望时间能永恒的定格在那里。

后来我来到了父母所在的县城,由于他们工作很忙,从初一开始我就寄宿在学校,和父母的交流很少,每次回到家里,母亲的眼神似乎总是那样的严厉,她所问的,总是学得怎么样?在学校吃得好吗?这次能考第几?这些我当时头痛的琐事。从家到我上学的中学只有两站路,可我却时常因为害怕母亲的目光,托词找理由少回家,那时的我就感觉家是个精巧的笼子,会锁住我向往外面精彩世界的那颗心。当兵来到军营,我终于松了口气,我真的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八千里路云和月”,相隔几千里,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家的束缚是那样的软弱,我和母亲之间那根温情的思念,似乎也被拉得日见纤细,细若游丝,若即若离。只不过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是我戴着大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北上列车时母亲那红肿的眼神,那眼神失去了往日的严厉。我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很少像同龄人一样在母亲怀里撒娇,但心里对母亲的依恋和温情,是那样的敏感、清晰和坚韧,在当兵的日子里,我渐渐学会了轻易不去触碰。

上了军校,依然在北方,第一次寒假回来,当我站在母亲面前时,我有种想拥抱她的感觉,母亲的笑容是那样的温和,再也找不到小时候我时常见到的那种严厉的眼神了。每次在电话中,我总是对母亲说,我想吃她做的家乡菜,所以她对我的犒劳就是每天做好吃的湘菜,可是我发现母亲变得唠叨起来了,已经不像那样干练风火了。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似乎想让我把在北方当兵的生活,用放电影般的细致地给她放映出来。一开始我很有耐心地给母亲讲北方的屋子里有暖气,冬天比家里暖和,军校毕业来到了江南,母亲又问我吃不吃的习惯,冬天要多穿点衣服之类的话。也许是长大的缘故,我的性子越来越急,并不能让我每一次都能忍受母亲的唠叨。

记得有一年寒假的一天晚上,我和母亲在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偌大的家里显得有些空落。我无心发了句感叹,说家里人少了过年不热闹,母亲看了看我说:“明天让你爸推掉些应酬,要不打电话让你大哥大嫂回来过年吧?”母亲的口气很缓和,既像是探寻,也像是请求,我几乎是用一种急忙推脱的口气说:“算了吧,他们都很忙,不要因为我影响工作。”其实我知道短短的寒假,我都忙着和战友联系、聚会,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在和昔日的好友聚会中,我们是谈笑风生,举杯畅饮,而与母亲亲近谈话的日子几近为零。我给自己的理由是,或许是害怕母亲的唠叨,或者是太久的疏远,使自己无法和母亲亲近。越是零距离地面对母亲的温情,我的心越是愧疚和不安,害怕母亲那温情的眼神,那种能触动自己心里最柔软处的眼神。母亲的眼神,热切地关注着儿女,在心灵的路口,我每天都能感觉到母亲盈盈企盼的眼神,即使我倾其所有也无法偿还,而我只顾赶路,忘记了和这温情眼神的交流,我自己在走极端,如果说这些是因为小时候看了太多母亲严厉的眼神造成的那纯粹是谬论。

军校期间,似乎只有一次我和母亲聊了一个下午,那是毕业前的一个寒假,一个分到西藏高我一届的战友,刚刚给我打电话之后,母亲有些好奇地问:“是战友吧,西藏,你是不是想去那?”那天我心情不错,于是就和母亲开玩笑说,如果我分到西藏去的话,那天天都会有牛羊肉吃,还说不准还能给你带个藏族媳妇回来呢。和母亲开玩笑,也只是因为一时的高兴,母亲却很认真地一个劲问我有关西藏的事情,我用我道听途说关于西藏的知识和母亲神侃了一个下午,我没有看出母亲眼里的忧郁。其实就算是我申请去,也不一定如愿,每年都有大批的学员申请要去西藏奉献青春。

我很快就忘记了和母亲聊西藏的那个下午,那个寒假的一天,我去大姨家拜年,她忽然问我:“你是不是想去西藏?”我一愣,忽然想起了和母亲的玩笑,她竟然当真还告诉了大姨,我和大姨说那是开玩笑的,大姨责怪我:“你知不知道你妈多担心你,整天说如果你以后真去了西藏,一年见一次恐怕都会成奢望,她说你从小身体不好,还真怕你去了高原不适应,可她还不能不让你去,还要支持你,只是心里难受。”我想起了母亲曾说过的:“刚儿,你在南方长大,这里的天气适合你。”而我也曾反驳她说,南方没有西北豪放,梅雨天很潮湿,容易患关节炎,反驳时我有些话快意,让我忽略了母亲眼中的失落。想想长大后的这些年,我对母亲缺少的那种亲密关怀,总是让她为我牵肠挂肚,心中有点心酸。

后来,母亲老了,我了长大了,从少年、青年到了壮年,而她心中的大街俨然成了我眼中的小巷,过去的我一直都没曾在意,在我遇到困难时,最着急的人是母亲,如果我取得成功,最高兴的人也是我的母亲,也许她的鼓怒哀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功利的价值,但只有母亲这样单纯的在乎我,她的眼神孕育了人世间最浓的爱意,永远镌刻在我心灵深处。

如今,母亲去世离开我已经十三个年头,我也从部队回到了地方工作。思念母亲时耳畔常常会响起余光中那首著名的《乡愁》:“……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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