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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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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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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一、

周一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我决定回趟老家去。

我回家的打算在去年冬天就有了,有朋友到城里去看我,说起农村的家,洋溢着满脸的幸福。其实,他的妻子在城里一家饭店打工,他在村小学上班,为了补贴家用,他还承接了村里运送垃圾的活儿,下学和星期天抽空开着三轮车运送垃圾。这实在让我吃惊,当年我们在一起上班,近二十年的光阴,他还那么依恋家,而我出来十年了,家境条件也改善了不少,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二、

老父亲也在城里打工,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不能上下楼,他们只好住在平房里。他每次来看我们都说,老家里成了荒草园子,蒿草都有一腰深了,三间上屋都漏水了,每次回家都要用扫帚和铁锨打扫好   大一会儿。父亲因为年轻时在为村里修坝被炸药炸聋一只耳朵,母亲因为脑梗失去劳动能力,去年村里批了他们的危房改造后,年轻时为全村人建过房子的老父亲整天拿着图纸比比划划为我们讲解他的构思,我们两口子也听不明白,但也蛮高兴的。父亲因为打工的单位工作忙总是抽空坐班车回家安排工料,显得忙忙碌碌,但可以看到他脸上久违的幸福笑容。有两次,我开车去送他回去,发现他见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和在城里不一样,乐呵呵的,见面又是打招呼又是让烟,简直判若两人。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家里的三间上房已经焕然一新,房顶修了彩钢瓦顶,蓝色的,非常漂亮,再也不用发愁漏雨了,门窗换成了不锈钢,格外耀眼,屋里又粉刷了一遍,满屋洁白,就连电线父亲也换成能够供得起空调的粗电线,父亲解释说,等小孙孙大了回来住,一定要安装空调,也要让他享受冬暖夏凉的老家生活。房子修好后,父亲开始把他们不常用的物品往老家运送,并且将电磁炉、锅碗瓢盆都在老家安排了一趟。有一次,妻子问他:“你们安排这么妥当,啥时间回家住呀?”“再等几年,等我的小孙子上小学了,我们都回家,种菜送给你们吃。”都说隔辈亲,真的不假,这让我心里一阵热乎乎的。

春节父亲到二十七才放假,刚过大年初二,父亲就和母亲商量着回老家住几天,妻子说这几天天太冷,等暖和了再回去。可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当天中午就开着三轮摩托车顶着凛冽的寒风朝50多里开外的小山村奔去了。

三、

近乡情更怯。其实我们的村子实在特别,一个村子不过100口人,依山傍水,特别适合人居住。而今焦桐高速从庄子对面的悬崖上横穿而过,奔向东南方。黄涧河从高峻的蜜蜡山里流出白花花的山泉,到我们庄子就成了奔流不息的小河,河里布满的不规整的各色石头,杂草丛生,水流过的地方,只要掀开石头,就可以见到横行霸道的螃蟹,初夏的晚上,我们经常打着电灯,提着吃水桶去照螃蟹,一晚上就是多半桶,第二天中午用油大炒,鲜美可口。在水深的地方还可以摸到两寸多长的鱼儿,我们村水库刚修好的岁月里,正赶上土地承包,水库里的鱼有三四十斤重,老鳖也有鏊子大,惹得武装部的干部们冒着酷暑站在水库边用自动步枪练习枪法。那时的人不懂得养生,让路过的农民捞出来带回家捣碎往牛肚子里灌,现在想想,这是暴殄天物啊。只要山洪爆发过后,河里席子大小的小水塘里说不定就有七八条三四斤重的大鱼。90年代,我都开始上中学,那时我们这一带煤窑多,炸药、雷管这些爆炸品谁家都有一堆,一些在煤矿上上班的人都找来酒瓶子,在里面填上炸药,安装上雷管,在瓶口插上导火索,用红泥封好瓶口,点燃导火索,就顺手扔进水潭里。瓶子沉入水底,导火索冒出一股股浓浓的白烟,大家都一个劲儿地往远处跑。突然,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整个水潭像是被什么怪物突然揪起来,又突然松手,水在剧烈动荡。水中的鱼被突如其来的巨变震蒙了,都泛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人们这时像是发疯了一样往水潭边跑,跳进水里捞鱼,否则这些鱼在三两分钟内清醒过来,逃之夭夭。记得有一次,我跑得最快,看到一条二斤重金色鲤鱼正像是喝醉酒了一样,晃晃悠悠往深水里游动,我纵深跳进水里,一把抓住它,转身上岸。身后的伙伴们见到如此漂亮的鱼,都纷纷涌过来。我见势不妙,就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往家里跑。到了家,我找来洗脸盆,倒满水,把鱼放进去。这条漂亮的鲤鱼在盆里愉快的游动,让迟到的伙伴们羡慕不已。

可是后来,我们村出了个外号“老鳖精”的人,50多岁,整天手持一柄钢叉,蹲在水潭边比划,最后找准位置,用力往水里捅,一只血淋淋的老鳖就被带出水面。不久,这只老鳖就成了城里酒店里的美味,因为这时人们开始知道养生。老鳖慢慢少了,这家伙又瞄上了河里一群群游动的鱼,他从城里买来橡胶衣服和电捕鱼器,不论冬夏,一个水潭挨着一个水潭捕捞,一条河一条河捕捞。直到我们这一带的河流里只剩下一寸多长的鱼,他才罢手。这几年又是大旱天,河水小了,河里只有小鱼,老鳖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

四、

我们那一带有原来有煤窑,人们都爱到煤矿上挣高工资,我们村的人都喜欢争强好胜,或从政或经商或打工,都不爱在家里待着,一有机会就走州过县,大都在城市安了家,甚众有几个据说已经手中有数百万家产。到现在,村里居住的人超不过30口,基本都是“三八六一九九”部队,每次回家,我看到当年在村里虎虎生威的汉子和勤俭持家的妇女都老态龙钟,心里都禁不住一阵心酸。

吃过晚饭,我开始担心父亲回到村里,吃饭没有,晚上冷不冷。一个电话打回去,母亲接了电话,说他们刚吃过带回去的饺子,父亲到他表哥家聊天去了,手机忘家了。妻子在一旁听了,好半天才说:“金家银家,不如穷家。”

正月十二,父亲又打电话,,他们又准备回家。妻子说要给他们置办些吃的、用的物品,他在那头连声说,不用了,他们现在就开始出发了。晚上再联系时,他们告诉我说,妹妹得知他们回去后,就送去了肉和菜,他们已经吃过晚饭,和邻居们正在聊天。我都能想见,一群白发苍苍的久别的老人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激动地说笑,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他们在谈论谁家的孩子有出息,在外面挣到大钱,谁家的孩子又空手回来,有些失魂落魄,有谁已经去世了。他们一阵谈论后都好大一阵沉默,他们在青壮年时期都是精心侍弄庄稼活儿,不知道啥叫市场经济,这个世界在飞速发展,有些事情他们不能理解,也很无奈,只好嘘嘘,再重复他们父辈们的感叹。这好像是轮回。

其实,我们的小村庄存在不过70年,是解放后李、刘、杨、袁世四姓从各个村子迁过来的,这就形成了村民强悍、好斗又极富妥协团结的复杂性格,平时村里人谁也不服气谁,但村里一旦有了需要抵御外村侵犯利益的事情。记得那是90年代,邻村有个煤矿往我们村泉水上游排放污水,把我们吃得水污染的呈褐色,和现在的普洱茶颜色差不多。邻村为了经济利益,也仗着人比我们庄子多三四倍优势,在那里保护水渠。我们的彪悍的小组组长一声令下,我们每家出一名劳力,组成20多人的战斗小分队就扛着䦆头、铁锨,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排放污水的地点开去了。我也是战斗队的一员,跟着他们一起去。到了那个让我们痛恨不已的污水坑,我们看到了四五十个彪悍的汉子在水坑边站好了队。我们的队长带头往前闯,他大声呵斥着这些挡道的汉子们:“有种你们把这些脏水担回去吃一个月,我们屁都不放就回家。你们不敢吃,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勇士一样的气势让后边的人血脉贲张、豪气冲天,大家手持工具,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让对方开始犹豫。随着我们队伍一步步毫不畏惧的逼近,他们的脸上都显现出一丝恐惧,很快他们的这种感觉开始传染、蔓延。他们开始退却,向后面撤,为我们让出一条道路。队长横握着长柄铁锨,面对这群已经输掉底气的人群,让大家开始往污水坑里填石头,石块飞舞,污水飞溅,大家干劲儿冲天。我知道,队长和他嫂子前不久才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我当时就搞不懂这么短的时间里,村里的各家各户这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么高度统一的意志。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把这个水坑填埋完毕,那个村的村民再也没有挖开过那个水坑。其实,当年我还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我们村附近有一个水库,是毁掉三个村的土地修建的,因为我们村太小,村支书架不住另外两个组干部们的说情,提出不利于我们小村的解决方案。这一方案一经提出,队长向大家讲明,大家群情激愤,都主张坚决抵制。村支书见状就强令队长和会计到村部开会,想强行解决。让村支书没有想到的是,村里一群“娘子军”带着铺盖一窝蜂赶了出来,她们把队长和会计推回家,异口同声地说她们要到村部听调解。这阵势让在场的村干部们格外吃惊,最终这个方案就不了了之。

前不久,我见到那个强悍精明的队长,他已经霜染白发,但走路依旧虎虎生风。看着村里新安装的太阳能电灯和刚栽种的红叶石楠,他满脸笑容,向我谈起他晚年的宏伟计划,准备种菜,修整家园,和当年的同龄人唠嗑、喝茶。他回来住了半月,在郑州做生意的儿子就开车把他接走了。其实他用一辈子的心血用大方石块建了三孔大石窑,白灰勾缝,非常壮观,简直赛过战争年代的小炮楼了。他说里面冬暖夏凉,比城市里住着舒服多了。据说他走时是叹着气走的,他舍不得和他生活几十年的乡亲们,但他也不忍心让孝顺的儿子伤心落泪。

五、

我打算回家实在是形势所迫,家里的书籍已经多到无处安放。家是套房,物品堆积的到处都是,我用一个废弃的衣柜存放书籍,放在阳台的角落里。后来又买来两个档案柜,但不久又无处存放。妻子气恼地说:“你干脆跟书过去吧!”我想到了老家自己的卧室,那里地方大放几个书架子绝对没有问题。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她举双手赞成。我开始忙碌着整理书籍,然后找来大布袋子,一袋一袋装好,抽空回家时送回去,就这样送到家200多本书籍。我开始盘算着如何在家里安排自己和书籍。

我在老家的街道上遇到做家具的堂叔伯舅舅,他原来是开小家具店,现在在街里开了两个二层楼的家具商场。我对他一说想法,他就赶忙把我领进他的家具商场,一排排崭新的各式家具让我应接不暇,但我的原则是简单实用。最终,我淘选了一张松木大床。为了让妻子放心,我用手机拍下图片,通过微信传过去。妻子吃惊老家竟然还有这样漂亮、实惠的家具,就欣然同意,还答应马上为我准备一套铺盖。

被子好办,可褥子就有点小麻烦了。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棉花,一时间让我们心烦。可事情就是那么巧,我和妻子刚回娘家,岳母就得知了我们的难处,她上到三楼,从楼上扔下一大麻袋存放已久的棉花,让我们拿去做褥子。到了定制被褥的店铺里,老板就被我们的阵势吓了一跳。棉花是红色的,整整12斤。他让工人把棉花弹好后铺上布,开始引线。一开始,一根针就被折断了,这让老板有些心疼,他抱怨说:“伙计,我还从来没有做过一个20斤重的褥子,你是第一例。”我知道理亏,赶紧闭嘴。当我把被褥送到家,铺好后一躺,舒服极了。

书架子也是我头疼的问题,原因是买铁皮柜子太贵,不适用,运输也是问题。还是那位舅舅帮了我大忙,他告诉我,城里旧货市场里做货架子,铺上木板,既经济又实惠,如果书架子做好了,他进城拉货时可以顺便拉回来。我赶紧来到旧货市场,见到老板,就向他谈了我的想法,他很快就答应了。可是等了三天,他也不回信。我只好再次找到他,他忙得满头大汗,我赶紧把钱如数给他,要求三天必须为我做出来。

经过一番奔波,我的书架子终于摆放在我当年的卧室里,200多本书也有了简陋的家。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开始盘算着下一步工作,准备一些茶叶,再带回一套精美茶具,把家里存放已久的象棋、围棋带回。在闲暇时读书、饮茶,晚上再和当年的朋友们对弈,那就是人生的快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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