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新型冠状病毒肆虐成灾,除了武汉这个风暴眼,黄冈也处于漩涡之中(此文写作时,正是疫情严重之时——作者注)。在这个有着文赤壁的文化古城中,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正如火如荼,面对气势汹汹的新冠疫魔,无数个逆行者组成了铁血联盟,就像九百多年前苏东坡吟唱的那样: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其实,东坡对瘟疫也不陌生。1080年因“乌台诗案”被贬至黄州——也就是今天的黄冈,刚到贬所没多久,他就与一场瘟疫不期而遇。那时,他虽也是官员,却是个犯官,没任何实权,而且处于被监管的尴尬境地,任何被当权者疑为“逾界”“出格”的举动,都有可能让他再次陷入灭顶之灾。这种“泥菩萨过江”的状态下,换做一个“聪明”人,也许会把明哲保身作为必然选择,房门一闭,小酒一喝,既防疫又避祸,何乐而不为呢。但那样一来,苏轼岂不成了俗士?东坡呢,一不恐慌,二不退缩,三不喊口号,更不管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夫子玉律,毅然加入“逆行者”之列,并且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压箱底宝贝——“圣散子”拿出来阻击疫魔。
为什么强调“毫不犹豫”呢?这要从圣散子的来历说起。东坡是个杂家,对医药学也颇有研究。听说眉山老友巢谷手里有一个治疫秘方,就死乞白赖地求人家授予秘方。巢谷架不住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将这个连自己儿子都不传的秘方交给了东坡。不过硬是逼东坡对江发誓,不让再传他人。古人敬畏誓言,巢谷以为,东坡既发毒誓,秘方就再无外传之虞。他哪里知道,东坡的胸怀格局,岂是小小毒誓能束缚住的?他又何曾将个人安危得失置于万民苍生福祉之上?面对黄州瘟疫,东坡一秒都没犹豫,就将秘方圣散子贡献出来,制成药剂广施于众,“所活不可胜数”。不仅如此,他还将这秘方传给当时的名医湖北蕲水人庞安时,让其收入医书流传后世,发挥更大更广更持久的效用。(见于苏轼《圣散子序》和《圣散子后序》——作者注)
此后,东坡又与瘟疫多次遭遇,从杭州到惠州,无论主政一方还是身处低谷,他一直走在阻击疫魔的第一线。东坡深知个人力量的局限,在杭州抗疫时,就招募义工在寺院共同依方制药。后来他又带头捐金五十两,也是我国第一家官办民助医院——安乐坊。被贬岭南时,“安乐坊模式”又被他带过去,与广州知州王古一同创建了广州医药院。最终的贬地儋州也是瘴疠横向。他拖着老弱之躯躬身调查,认为当地人饮用河塘中的不洁之水,是疫病的重要诱因,就带领百姓挖井取水,今天仍存于世的海南第一泉浮粟泉,据说就是他传留下的功德水。
东坡与疫魔缠斗半生,挽救生命无数,也付出了巨大代价。知己侍妾朝云就因瘟疫玉殒于惠州,他自己也在从儋州回返的途中身染瘴毒,行至常州就不幸仙逝了。
不过,东坡与疫魔并未就此罢休。他已经凝结为一种精神,融入到了中国人的血脉之中。如今,在他曾经战斗过的黄冈、湖北甚至整个华夏大地上,在无数个逆行者的背影中,也许他正以更隐秘的方式继续着与疫魔的斗争。
2020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