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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慰怀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3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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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援二代

我是援二代

冷慰怀

当今网络流行语里,出现了一些多含贬义的代名词,比如“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亦庄亦谐甚是微妙。今天我突发奇想,决意为一个庞大的群体正式命名——“援二代”,这是一个经过我反复斟酌的专用词,具有厚重和豪迈的使命感。上世纪50年代,数以万计响应国家号召的外省学子和工程技术骨干,为援建十大厂矿而云集洛阳。他们有的刚跨出学校大门,有的携带幼儿稚女,在这片热土上安营扎寨勤奋耕播,直至暮年终老。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们的下一代继承了父辈的遗愿,用青春和智慧滋养着第二故乡的国色。我,就是援建者们第二代人中的一员,简称“援二代”。

1954年8月,28岁的母亲带着8岁多的我和奶奶还有刚满1岁的弟弟,从武汉内燃机厂调来洛阳参加滚珠轴承厂的建设,因为是单独启程没有跟批,厂人事组临时派了一个人到火车站接我们。接站的同志叫杨凤喜,见我们一行老少都有,就在车站雇了一辆架子车,拉着我们4个人来到安顿的住地——洛阳老城人和巷。听别人说,来得早的人都住进了旅馆,晚来的零星职工就安置在居民家里。厂里给了我们4口人两张床,但是因为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随着天气渐渐转凉,晚上大家也只能挤在一张床上。

和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还有一位叫在厂保卫组工作的郭森林同志,那时他刚结婚不久。后来郭森林的岳母来看望他们想多住两天,他知道我们有一张床空着,就让老太太住进了我们的房里。想不到这位老太太把我家4口人盖一床被子的情况告诉了郭森林,郭森林又向工会组织反映了我家的困难。没过多久,工会就补助了我母亲50元钱和4丈布票,母亲用这些钱和布票不但做了一床新被子,还给自己和我各做了一件御寒的棉袄。

从武汉来洛阳的途中,刚满1岁的弟弟因受了风寒,一到洛阳就发高烧并转为肺炎。母亲急忙抱着他到当时的东关医院去抢救,可当时治疗肺炎的链霉素还属贵重药,很多医生都没用过,几天后弟弟还是夭折了——这是母亲这辈子在洛阳遭受的最重大损失。孩子没了,奶奶也没事可做了,和我们住在一起又不能互相照应,加上听不懂本地的方言,最后又返回了江西老家。

冬天来了,厂区的地基勘探工作全面铺开,母亲被调去做探孔记录工作,每天都要冒着风雪跟随流动的探墓工地,仔细记录当天地下的土质情况。这时候,我们和部分职工都搬到了符家屯居住。忙碌中,1955年除夕很快就到了,这也是我们在洛阳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虽然已经过去了60多年,可当时的情况仍历历在目。

厂里放假3天,离家近的职工都走了,只剩下母亲和我,还有一帮广东的年轻人留在符家屯。大年三十中午,管总务的周华(退休时任洛阳轴承厂工会宣教部长)说,这个年咱们虽然不能回家过,可是也不能随便对付,我提议大家到一起聚餐!于是,每个职工按8元钱一份集中到一起办年货,我算半份交了4元。没多久,蔬菜、荤菜便备得足足的,厨房里顿时七手八脚地忙起来了。留下过年的南方人占绝大多数,一致要吃米饭而不吃饺子,女同志们纷纷下伙房帮厨。菜做好了,没有东西盛,我们就用脸盆装,没有饭桌,就在地上摆了一排。准备就绪后,一声令下,大家便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大圈,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这时天空开始下雪了,雪粒噼里啪啦打在脸盆和手里的碗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不一会儿,柔和的雪花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鞭炮声中,我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度过了一个刻骨铭心的春节……

抚今追昔,如今回忆起这梦幻般的一幕,不仅绝无半点悲苦之怨,反有几分豪壮和诗情画意。谁都知道有句最朴素的俗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些和母亲一同会餐的前辈,就是快乐而浪漫地在喜庆之日,为洛阳栽下了他们献给未来的第一棵树苗。数十年来,千万棵树苗长成了浓荫密匝的参天大树,我们的父辈早已和洛阳情同手足,而我们这一代人更是和洛阳水乳交融,援二代就是大家共同的爱称。

援二代们的数量,远不止十万、二十万,他们中的许多人,有的成了洛阳媳妇,有的做了洛阳女婿,而美好姻缘又繁衍出更多援三代、援四代。在他们当中,有不少青出于蓝的佼佼者,但更多的是从事平凡工作的普通人,每天兢兢业业来去匆忙,为天香国色锦上添花。

3年前,母亲以94岁高龄在洛阳谢世,和2016年病故的父亲合葬于邙山公墓,把全部身心和仅有的骨灰永远留在了洛阳。而我家的第四代,也以当年支援洛阳建设的前辈为榜样,大学毕业之后选择了前往省外工作,给富有献身色彩的“援”字注入了更加丰沛的含义。

我是援二代,是一个被历史打上特殊印记的符号,是一座连接着天涯和乡愁的桥梁,是一块设立在人生中途的站牌,是一根传递友爱和幸福的接力棒……

2022年3月4日于西晒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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